寻找我的日本接生婆(2)：在县志里尘封的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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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个没故事的人这可能是我最焦虑的事情我最早想当记者的原因是不能接受在办公室格子间度过自己的一生如果人生只有一次我想去见证更多经历更多十几年过去了采访了几千个有故事的人之后我发现自己的确见证了很多却很难说经历了多少我钦佩那些生活在困顿中挣扎着站起来战胜自己的人

他们比我更真切地体会过什么是活着的滋味我羡慕那些一生只做一件事专注在自己的学问里头也不抬的人他们比我更懂得享受心流的感觉他们都是有故事的人我充其量只是一个旁观者留言就像是我的一个机会一根救命稻草我从没想过自己平平无奇的人生会和这样传奇的故事产生交集

如果我能找到他让世人知道他的故事我也就成为了故事的一部分这也是唯一我能为他也为我自己做的一件事在上一集里我们说到我们家有四个孩子都是被一个叫刘岩的日本人接生的随着我对刘岩坎坷和传奇的经历的越发好奇我开始想方设法地寻找关于他的线索想要还原出他传奇的一生 2016 年我来到了日本名古屋寻找刘岩和他的女儿宋丽敏

我现在在名古屋的地铁里面我本来拿到了宋迪明老师的手机号和地址手机号我在国内和日本都尝试了一下都显示是空号

我刚才在名古屋也给当地的中国归国者协会打了电话他们说宋黎明老师这个人并没有在他们协会登记过所以我现在唯一的选择就去他的地址去看一下因为我不会说日语所以我在纸上写下了宋黎明的名字和住址信息

你住过这里吗?

我刚刚走出这栋住宅他的邻居说他已经很久不住在这了他的楼上有一位女孩告诉我他应该是已经搬到东京去了但是这位女孩的母亲认识宋丽明老师这位女孩会帮助我问一下她的联系方式看看能不能发给我走出这栋住宅我又去了旁边拐角处的街区派出所想问一问当地的警察是否知道宋丽明的信息

楼上的邻居也没有找到宋丽明的联系方式 2016 年,名古屋寻找之旅已失败告终之后的几年里我每次认识新的日本朋友都会把留言和宋丽明的相关信息发给他们请他们帮忙寻找但是这些年里一直没有什么收获

2024 年我因为工作的缘故认识了在日本生活工作多年的纪录片导演房满满大家好,我叫房满满我是一个生活在日本东京的纪录片导演在 2022 年做了一个关于中国残存孤儿的纪录片房满满对我寻找寄生婆的想法非常感兴趣打算拍摄我寻找的过程

于是我们把寻找思路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是满满导演帮我在日本寻找线索另一部分是我回东北继续通过家人来发动邻居寻找线索于是我又给我爸打了电话我准备重启那个寻找留言的事了那个启动大玩意你怎么操作问题是你还能跟他的后代打上吗现在还有什么人可以打听得到的

满满导演拿着刘妍在东北的住址华电线和舒兰线她的接生婆的身份 90 年代初回到日本的石千以及回到日本之后生活在民古屋的这些信息在日本用各种方式寻找刘妍和她的女儿宋丽明的下落

首先我是跟日本的這個後生勞動省下面有一個叫中國歸國者支援中心歸國者就是當年從東北三省回到日本之後的這些人他們叫歸國者

然后这个归国者志愿中心它在全国有七个分点就在东京 名古屋都有然后我当时去问了东京的这个志愿中心也问了名古屋的志愿中心能不能帮我查一下有没有这个叫山口秋子的人然后第二个是日本有一个学者他是专门研究财流富人的

就是四五年日本战败的时候十四岁以上的这些女孩被叫做才乐妇人因为那个张伟秋属于才乐妇人嘛我就问了她然后她也帮我问了很多人第三个就是我就联系了石老师

因为石老师是我 2022 年做那个节目的主人公然后我知道他认识很多关于就是满蒙开头团的这些学者呀然后包括他认识很多孤儿也认识很多孤儿的支援者我就跟他说了这个事情因为当时那个沈可修子他不是回民谷屋生活了吗我还在那边打给了就是在民谷屋的支援财乐孤儿和财乐富人的这个支援团体的人就定向查一下民谷屋这个地方

然后就是大概这四个方向都没有查到然后后来我还就是觉得试一试看的是我也联系了那个满蒙开拓和平经济馆因为这个经济馆和我们关系也挺好的我就想看他有没有什么方法能帮我查到的但是都没有能够查到有效的信息就我还觉得挺

我还挺意外的因为我当时觉得肯定可以查到了我觉得日本这边政府对这个人的资料有很详细的记载一般怎么会查不到呢我就想着可能是不是那个山口修子他没有跟任何人寻求帮助然后独自生活在日本的

满满导演在日本寻找的线索也断了我们好像彻底走进了四胡同

飞机已经起飞了我现在正在飞往这个我的老家东北的路上这次我把我爸也给拉上了他已经提前我几天先回到老家跟我四叔和姑姑去寻找一些线索就在我登机前的 10 分钟我爸刚发我一张照片他应该是在树莱县志还是什么样的档案上找到说我的记者获得山口秋子的曾经当过一个

中日友好团的翻译这个团叫水汽流会应该是维曼州时期被拉到东北的一些日本人后来回到日本之后成立的这么一个协会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线索希望从这里面能找到它的联系方式这是树兰制树兰制年鉴 1980 年开始

这是第一次后来我一查这个我让我把这个时间对上了

在我出生前的那天晚上,我爸记得刘岩曾经跟他说过几年前当翻译的事。我爸看了《限制》之后回忆起来,刘岩曾经担任翻译的那个访问团叫水区柳会友好访华团。这个线索非常重要,水区柳会的前身是水区柳开拓团。水区柳开拓团是维满洲时期日本大规模殖民东北计划中人数较多的开拓团。

战后不久,开拓团团员组成水区柳会水区柳会在中日邦交正常化之后访问了中国十多次看望中国的养父母,支援贫困儿童等致力于中日民间交流是非常知名的中日友好机构所以如果留言给水区柳会做过翻译那么水区柳会作为这么重要的组织肯定会有信息记录我立马把这个信息分享给了满满导演满满导演就可以拿着水区柳会的线索从日本方面突破

我这边就继续与刘妍过去熟悉的老同事老邻居这条线去寻找我去拜访了杨老师杨老师是我们老家我值得的最后一只和刘妍的女儿宋黎明有联系的人宋黎明他们一家人搬到日本之后这个杨老师就帮宋黎明在这边领那个控制局发了一些补贴啊还是老宝啊叫什么然后把这个钱会寄给宋黎明

记了很多年我想今天去跟他聊一聊问一问看他这边有什么样的线索 1992 年 8 月 23 日刚好是风广散晓开学的日子也是刘岩一家回日本的那一天因为要上班杨老师提前了一天去看望了刘岩和宋立明宋立明也是杨老师在语文组的老同事

是咱倆是 20 年走的頭一天晚上咱倆去了他家劉燕扔了 50 塊錢完了還帶了點茶葉完了還告訴劉燕要走的時候帶點什麼拿台酒了帶點什麼我還告訴宋立明臨走的時候把四大名著帶過去

就这个意思要带着中国的文化对啊他很愿意看书我特别想能找到那个宋黎明 2002 年回来的时候咱们都有手机了他就把我的手机号就带去了敬他来电话我们很少去他打就最后一次电话就是说我现在要搬家了就是说告诉你我搬了搬家了就这个究竟这个地址当时说过忘了嗯

再就失去联络了一直就失去联络反正就是海啸以后就没有信息了 2011 年 3 月 11 号的下午日本福岛县附近海域发生了 9.0 级特大地震并引发火灾不许这些家人都没了

2011 年日本爆发了史上最大海啸那之后杨老师彻底和宋立明失联了这条线索也彻底断了知道这个信息之后我心里一沉刘彦一家不会遭遇了不测吧但是打心底我是不太相信会有这种可能性的这也太过巧合了让人松了一口气的是日本方面满满导演把水渠六会的线索给了石金凯老师他这边有了新的进展

嗨,石老师你好你好你好石金凯老师今年 68 岁 2014 年他去了日本石老师的哥哥和石老师的夫人都是残留孤儿就是 1945 年留在中国的日本孩子

崔老师曾经成立了哈尔滨市日本遗孤养父母联谊会他认识很多关注日本残留孤儿和残留妇人遗体的人其中有一位是大连外国语大学的崔学森老师我就找到崔老师我就把有关情况都给崔老师了崔老师说我崔学森回头说我好像听说他通过查了资料吧然后隔了两天他

原来崔学森老师以蛮梦开拓团为重要研究方向他访谈过大量的残留孤儿和残留妇人其中就有刘岩的女儿宋丽明我们一直在打听的刘岩的日本名山口秋子其实不太准确因为山口是刘岩的娘家姓但在日本至今有惯夫姓的习惯

已经自杀身亡的刘延的日本丈夫叫普山正南所以刘延在日本登记的名字也随父姓叫普山秋子但可能刘延的经历过于坎坷让人印象深刻所以就算名字错了崔学森老师也还是根据我们提供的信息立刻匹配上了普山秋子就是山口秋子并且崔老师也证实了刘延已经过世了但回忆录确实存在而且出版了

刚刚燃起的希望又被一盆冷水浇了下去我试试揣测留言的女儿宋丽明为什么不愿意提起他们家的事她是觉得回忆那段家庭历史太过残酷还是作为日本人的孩子她在中国长大期间有过不好的记忆也许这两个原因都有

为了能够打动宋立明同意跟我见面施老师和崔老师建议我手写一封信据说在日本人们至今还有手写信的习惯尤其是为了郑重地表达感谢或者请求的时候两位老师建议我在信中介绍清楚来意他们会帮我亲手转交给宋立明我这封信呢我百分之百我敢保证一定能收到他的手里头谢谢您太感谢了

满满导演在拍摄我寻找接生婆的过程中每次我们取得进展之后他都会让摄像机对准我问我当下的感受有点不真实的感觉有点像梦想成真的感觉他对你来说能达到梦想这个程度吗绝对能达到我收集了那么多故事有很多的很多的选题都是半途而废就是因为最后你找不到最适合的受访者

或者说这个故事它并没有一个好的落点然后我们就不得不放弃一个本来前半截很精彩的故事如果这个找到了的话就像这个故事的圆满结束迈到了一个非常重要的阶段可能性很大吧这个故事能有一个圆满的句号所以为了让宋丽明老师接受我的访问也为了给这个故事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我很快就写了一封信

宋老师您好冒昧地联系您希望您别介意您应该不会记得我得知有消息了的那天我非常激动寻找了这么多年终于有机会和您见面但说实话我现在心里有些忐忑万一您不愿意见我或者不愿意回忆这个故事无论如何我想先写这封信给您让您知道我的这个心愿希望您会愿意跟我讲述他的故事自制快者 2024 年 2 月 23 日

刚进入媒体的时候,我听说了一个六度空间理论它是指你和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个陌生人之间所间隔的人不会超过六个也就是说最多通过六个中间人,你就能够链接到任何人这是多么美好的理论啊无论是身处遥远欧洲的难民,还是站在楼下街角的摊贩他们和我们的距离都比我们想象的更近无穷的远方,无数的人们都和我有关

在寻找刘延的第 14 个年头通过六度空间我终于联系到了宋丽明但丈量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并不能通过中间隔着几个人来定义而要看他愿意在多大程度上向你打开自己在等待宋丽明答复的时间里我忽然感到异常的平静无论宋丽明是否同意见我我都能理解他的选择至少我知道我能找到刘延的回忆录以这样的方式实现跟他的对话

出版了回忆录至少说明刘岩愿意向世人打开自己而我可能是最想倾听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