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004.我所知道的催债那些事儿
20:18 Share

你好 欢迎收听故事 FM 我是艾哲 一个收集故事的人

在这里我会用声音纪录片的形式带你跨过田埂穿过胡同收集那些动人的真实故事如果你想第一时间收听可以在微信里搜索故事 FM 订阅关注 2016 年 4 月 14 日山东辽城的于欢看到母亲被十几个催善人侮辱情急之下他操起了水果刀

结果造成一死三伤从那个时候开始我们知道了原来还有催债公司这种行业但很少有人知道催债这个行业多数是依附在现在非常流行的小额贷款公司之下李明亮就曾经在这样一家公司里工作过我呢其实是大学学的是金融相关严格来讲也算科班出身吧当时刚毕业玩什么剑哥年

什么的等我折腾了一圈回来之后其实发现好的工作机会没有那么多就大概是在从 2012 年开始一直到 2015 年吧就是前年这个从事的算是属于属于类金融行业就我们可以叫小贷或者说可以叫这个网贷公司其实都是属于类似的这样的一个范畴开始呢其实是在四川成都

后来的话是在北京其实说实话这个行业的从业者非常非常非常多表面上看起来有些还是很光鲜国有控股的或者说是上市公司控股的这种小贷公司或者说是打着这个互联网金融旗号的一些消费金融平台但实际上就任何行业都是一旦到了草根最底层的地方很多事情就会变得比较有意思吧

既然要放贷那钱从哪来呢对吧这钱呢我们这个也要找很多很多个人投资者去让他们以理财的名义把这个钱拿到我们这边来这个看起来其实是一个专业性很强的一个事情对外都叫什么理财顾问啊什么高级理财经理啊什么的听起来特别专业但其实当时在 12 年的时候所谓叫理财经理的人这些人可能连一个大专学历都没有

换句话讲他们的之前有可能是卖房子的甚至我还见过健身房的教练二手房中介这个特别多二手房中介有整个整个的团队跳过来摇身一变就变成了理财经理当然了可能还会穿一身那种化仙西服我还记得特别清楚当时在成都有一个荷花池市场属于服装批发市场

在荷花池市场 350 块钱一套定做的那种工装还要员工自己掏钱为什么要员工自己掏钱呢当时这个公司说的是员工先自己掏钱等到半年之后如果这个员工转正了公司会给他报销为什么这么做呢因为员工的流动性非常大很可能今天给他做一套工装下周一他就不来上班了当时公司可能要求每个人每天最少打 200 到 300 个电话

200 到 300 通电话还对这个通话时长有要求其实这一套销售方式这几年已经有点被玩烂了在前几年的时候这个看起来很低级但是特别有效比如说举一个例子我这一天打 200 个电话这里面至少有 150 个人要接我的电话这 150 个人要接我的电话那根据公司提供的这样一个整套的话术都是有引导性的就每一句该说什么遇到客户有什么样的反应我会往

这个下一句又该说什么这前面是有一个流程图的它类似一个思维导图但是它不太一样其实很成体系的一套东西基本上这 150 个接电话的客户里面会有 50 个跟你聊超过一分钟以上

这 50 个人里面很有可能就有 5 个确实是被你所要卖给他或者是灌输给他的东西所吸引就会建立一个印象比较深刻的联系这样的客户我们会把它单独的标注出来可能再隔两三天一两天的时间趁着他还没忘我们再给他打一次电话这个时候画了下一个主题可能会邀请他参加公司的什么样的活动或者说直接来公司

那上门之后就会营造一种看起来专业性很强的这种气氛通常都是一个二对一的这样的一个跟客户洽谈的一个两个员工对一个客户大家之间说什么谁在什么时机恰当的给出什么样的这样的这种销售话术这种公司都是有培训的这样的一种投资方式大概是银行理财的二到三倍

但是限于当时这个行业发展的这种不成熟还有从业人员的这个素质的层次不齐所以说当时非常有意思的一个现象就是所有的客户全部是老年人或者说至少绝大多数吧为什么全老年人老年人储蓄率高有钱存着不花

同时呢他对新鲜事物的这个接受其实我们现在如果还认为老年人不接受新鲜事物的话我觉得就错了他们会对自己关注领域的新鲜事物接受的非常快比如保健品对吧其实老年人对这种事情的接受是非常非常快的因为他击中了他的痛点当时的营销手段其实现在看来还挺可笑的我办一次这种说明会行话我们叫会销会议销售

把所有的这些潜在客户弄到一个酒店看起来很高大上的酒店的会议室里面然后我为了保证这些人来我会提前跟这些书刷姨们会说来了的我们每个人都有礼品礼品是什么呢米面油蛋非常非常简单的这种但是恰恰这部分就是我们说大概五六十岁甚至以上的这部分人

其实对于这些东西的抵抗力是很低的他觉得反正我今天没什么事我可能大老远穿着成刷我的老年卡不花钱坐公交来到这个酒店吹着空调有水果吃有饮料喝待上两个小时临走了还有礼品呢这个礼品我又用得到什么呢今天一袋米明天一桶油后天一颗鸡蛋其实这些东西当时非常非常成本非常低低到什么程度啊这个我听说过的

最夸张的一次是每个人发一个鸡蛋一个鸡蛋是一个就可以让这个人在这个现场聚精会神的停上两个小时他这个鸡蛋是结束之后发就这么一个鸡蛋一人一个鸡蛋就可以聚起来一百人那这钱你们收上来之后什么样的人会找你们借钱呢大家知道在中国有这样一个特点很多行业的稳定性很差而且受政策的影响极大

尤其是相对奢侈一些的这种高级白酒可能在我们这个八项规定出来之后销量会大幅下滑从事这些行业的这些中小企业企业主个体户其实他们受到的冲击是极大的而银行其实能服务到的人群是非常有限的没有正规工作的人没法在银行贷款没有实际持有资产的这种就是不动产的人没法在银行贷款

就是说银行能服务到的人非常有限我举一个也是当时我所在的一家公司通俗一点的说法就是借出去的钱借钱的这个人其实借的钱不多一共只有大概五万块钱当时这个人就是因为其实他看起来只欠了五千块钱

只借了五万块钱但实际上连本贷息贷罚金已经差不多滚到了十一万吧然后当时其实是没有偿还能力的为什么没有呢因为他不止在这一家公司借了五万块钱他在所有的能借钱的地方包括可以投资的信用卡套现的信用卡签的信用卡签的这个还有其他类似公司的大概一共签了一百万

人其实在欠十万块钱的时候这个人你对他是有办法的但是其实对于可能一年的收入都不到十万的人都不到十万块的人他一旦欠了你一百万对他一点办法都没有真的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其实这个人是一个小学老师小学老师在一个三四线城市其实工资收入是很低的很低很低的然后

想做一些小买卖最后就开了这样的一个火锅店但这个生意做起来之后呢这个加上房租啊什么的确实是需要钱来周转然后开始的时候可能他想的我只需要借一点钱这个钱我是还得上的那后来的话这火锅店本身经不上对手去了亏了很多总之各方面的因素吧

确实这个人最后就失去了偿还能力这个其实对于一个整个家庭的月收入都不到一万块的一个人来说基本上是欠了一百万的外债对于他们这些家庭基本是毁灭性的为什么提起这件事情呢是因为这个人死了喝农药自杀最后自杀的原因非常简单因为他的住址什么的联系方式甚至包括亲人的联系方式都是公开的

然后所有的借给他钱他没有还钱的公司轮番轰炸所谓叫上门催收那你去催过吗这个我真的没有但是这个当时确实是跟做催收的一部分算是同事吧打过交道我就说一件事有一次年会

年会的时候公司组织在这个城市所有属于这家公司的员工包括各种部门的其中就包括催收团队的大家一起去 KTV 唱歌吃完饭之后到二厂催收这部分人先到了大概是二十多个人吧然后我们可能就在后面晚去了一会儿然后在我们推开这个 KTV 的这个包间门的时候眼前的景象就惊呆了二十个这种彪形大汉

全都在赤裸上身因为大家已经喝嗨了然后每一个人身上都是纹身满背的纹身可能你看见一个觉得没什么但是整个房间里面有 20 个这样的人举着酒瓶声音非常大嗓门非常大的在这狂欢的时候这个场面其实还是非常的震撼之前确实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

如果不知道的话你可以以为这可能是哪个我们叫社团吧中国没有会社会可能是哪个社团的这种聚会但其实不是这些人其实我们如果非要较真的话这些人也算金融行业从业者这个才是最可笑的事情剃着平头甚至是秃头可能身上还有点刀疤长得五大三粗膀大腰圆的这种后背纹个过江龙下山虎什么的一身黑夹个包

穿着皮鞋开着车一车四个人其实会给人一种暗示和心理压迫的其实他们是最懂法的如果他们到了一个被催促人的家门口第一如果对方不同意他们是绝对不会进门的要不然算私闯民宅啊态度肯定是不礼貌的但是他们会规避一切可能产生的这种在法律上使自己处于不利局面的这种事情

同时他们会全程录像比如说举个例子我在要进你的家门之前我会问你我现在可以进去了是吧我们进去说好不好点个头说好这边是录着的这种时候我进去了你就不能报警说我们私闯民宅对不对因为我们是有记录的但这种记录同时也会规避掉不利于他们的部分那要是对方不开门怎么办常见的比如什么堵锁眼

你不知道是谁干的被抓到我堵你锁眼那怎么办呢我赔你个锁吧但是你锁眼会一直被堵这个其实一般人是受不了的对吧那泼粪这种事情也常见了

还有在门上喷漆写字比如某某某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什么这个欠债不还全家死绝其实这些东西也没有什么文采字体写的也都比较丑但是对于这些人也不好要求他们太高当然还有更缺德的比如家里面可能有老人的每天早上推开门都会发现自己家门口摆着两个花圈还有什么呢知道你的孩子在哪上学可能说

你儿子是不是在哪里哪个小学几年几班啊要不找几个兄弟每天放学去接他其实这个就有点威胁的意思了但更常见的是跑到孩子的学校或者说是配偶的工作单位前面拉横幅三年二班谁谁谁你爸爸欠多少多少钱不还其实这些事说白了都挺吓死我的

其实多数人有这样所谓叫实地上门催收的时候基本上就会把钱给了但还有一部分确实是一部分是像我们刚才说的老师其实他就是没有还款能力的这部分人那怎么办那对方其实很多时候是没法判断你是没有能力还是没有意愿的他认为你可能有钱的人不想还你就想赖着因为到最后这种欠钱又还不起的时候其实最后都会变成一种非常可笑的就是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其实没有谁想要人的命我们都知道所以说有的时候欠别人钱的人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就进入了一个非常非常黑色幽默的一个状态后来就是出现那个山洞的那个如魔案之后你当时是什么感觉你怎么判断这事情发生当然肯定是震惊了这个其实是是一个很惨的这样的一个悲剧但是说实话在我知道有这样一个事情发生的时候我一点都不意外

因为这个行业的这种发展的这种态势没有山东也会有山西会有其他的地方迟早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或者甚至是可能很多人都不知道这样的事情在很多地方是发生过的只是说可能没有被媒体被公众以这么高的一个关注度去关注它像包括我们之前说的喝农药的那个其实就是你找我要钱我没有没关系但是你天天跑到我 80 多岁的老母亲那儿

说你儿子欠钱今天给送个花圈明天给送个什么纸钱纸人纸马的最后给老太太可能气得发了什么病吧其实一想可以理解这个就触碰到了或者至少作为一个男人我觉得这种事很没尊严就是会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那怎么办一时想不开结果农药一喝家破人亡那你说最后这个人说白了这就是逼债逼死的但是被逼债逼死的真的就是

逼债的人想要的结果吗其实也不是人死了这钱是这回真要不回来所以说最后出现这样的悲剧是谁的问题呢是这借钱的人的问题还是把钱借给他的人的问题还是最后催债的人的问题还是什么问题其实我只能说肯定不完全是某一方的责任但同时在整个的这个事情中

甚至是作为推波助澜的也好或者说是整个这样的一个庞大的机器中的一个零件的我们也好其实我觉得没有人是无辜的这就是本期节目的全部内容了你现在收听的是大象公会出品的播客节目《故事 FM》我是艾哲本期节目由我制作声音编辑彭寒你一定很好奇为什么《故事 FM》每期节目的署名都只有我和彭寒这实在是因为《故事 FM》现在只有我们两个全职人员

感谢你的收听咱们下期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