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e're sunsetting PodQuest on 2025-07-28. Thank you for your support!
Export Podcast Subscriptions
cover of episode 花地| 清明小小说三则:又一年春来/安处/放弃

花地| 清明小小说三则:又一年春来/安处/放弃

2022/4/5
logo of podcast 羊晚·花地·文化

羊晚·花地·文化

Shownotes Transcript

《 又一年春来 》 文/余青 -1- 买菜的大爷大妈们抄个近路,总能遇到巷子里的一男一女。女人看着年纪不大,却早已满头白发。这是一个吃过苦的女人,岁月在她脸上留下了深深浅浅的辙痕,却一点也不影响她对生活露出温柔的微笑。 一张老旧却泛着光泽的靠背藤椅,一辆老式缝纫机和几张小凳子,就是她的全部家当。藤椅靠背上的藤条早已断了,被女人用鲜艳的小碎花布条紧紧地绑扎上,在这条幽僻老旧的小巷上反而有种意外的生动。 男人在距离女人大概两米远的地方,简易地撑着一个补鞋档。他总是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头上戴着一顶旧风帽,脸上胡子拉碴,双目凹陷,终年坐在一个补鞋子的马扎上,多半时候是沉默地低着头。 小巷是两个老小区之间的过道,小区围墙早已斑驳脱落,黑色的石板路不过两米余宽,仅容自行车及小三轮通过。栽在两旁的苦楝树,早已蹿得比两侧的楼房还高。 那笔直的树干,像一排忠实的士兵沉默地守着阵地,为小巷挡去烈日和风雨。每天早上,女人和男人总会先后出现在巷子里,然后默默地摆好各自的家当。遇到客人少的时候,整个小巷只能听到缝纫机“嘚嘚嘚嘚”的声音。 -2- 幽僻小巷,独身的男人和女人,总是容易带来各种猜测。特别是还有人曾见到过,男人拉着女人要给她点什么,但女人拒绝了。他们……这是闹矛盾的夫妻?还是久别重逢的旧识?周围的大妈们讨论来讨论去也没个答案。 突然有一天,巷子口来了一辆商务车。车上下来几个年轻人,他们疑惑地打量着不起眼的小巷,最后来到了女人面前。 大婶,明天市里面有个表彰大会,领导交代,提前接您过去住宾馆。 年轻人的影子挡住了女人的光线,她慢慢地停下缝纫机的踏板,抬起头看着眼前的年轻人。年轻而朝气的面孔,青春张扬且充满活力,他们仿佛自带光芒,明亮得让人睁不开眼。如果儿子还在……女人低下了头,泪水一滴一滴地落在缝改的衣服上。 大婶。年轻人突然慌了手脚,给她递上纸巾,您擦擦眼泪。 女人伸出骨瘦如柴的手,紧紧地握住年轻人的手,那是一双未经风霜却充满力量的手。 男人望着车子走远,继续低头忙自己手上的活计。直到天色擦黑,才慢慢地站起来,把物什一件一件收拾好。他默默地给自己卷起一撮烟丝,一根接一根,思绪也随着烟雾飘散在这春寒料峭的夜里。 -3- 那本是极平常的一天,儿子给他打电话说入职单位定下来了,跟舍友们一起吃饭庆祝,吃完就回家。可是,他等了一个晚上,最后来的却是认尸电话。在殡仪馆,他第一次见到女人。枯瘦的女人哭得肝肠寸断,几度晕死在现场。那一刻,他想说的话太多,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尤其是当公众得知他儿子是醉酒后驾车坠河,而且还连累了一位救人的好青年之后,网络上铺天盖地的责备和辱骂随之而来。他不得不在这个城市中东躲西藏,逃避人们和媒体的追访。意外的是,女人却挺身而出,让整件事情迅速降下了热度…… -4- 隔天,有小区的大妈拿着新鲜出炉的报纸过来,“大兄弟,你看,这不是那补衣服的大姐吗?” 他抬头看了一眼,报纸的头版上,她穿着一套崭新的衣服,略有紧张地看向镜头,无助的双眼噙满泪水。 “原来她就是那个见义勇为的烈士妈妈,怎么还每天在这补衣服呢?唉,她也是可怜人,相依为命的儿子好不容易毕业了,结果为了救人,搭上了自己的性命。”大妈唠叨起来就没个完,还拍了一下男人,“大兄弟,你看过那新闻吧?好可惜的,听说他救的那个娃是醉驾坠入河里的。早知是这样的祸害,就不该去救!” 男人看似平静地继续擦着手里的皮鞋,但颤抖的双手出卖了他。是啊,千不该,万不该!可那个醉酒驾车的祸害,是他的孩子啊! 过了几天,大家发现,女人又重新在小巷里摆起了摊子,而男人却没有再出现了。女人忽然松了一口气,她抬头看了一眼小巷的天,苦楝树浓密的叶子里,冒出了一簇簇紫色的花蕊。 又一年的春天来了。 《 安 处 》 文/魏炜 省道扩修,占到了冯家的老坟。该移的都移走了,只剩下了孤零零的一座。那是冯根生的坟。 冯根生膝下只有个独子,名叫冯建锁,早年间去了省城,后来在大机关当上了处长。冯根生去世后,冯建锁把他老妈接进了城,多少年没回来过。 村支书高大军找到冯建柱,说道:“你到省上去一趟吧,让锁娃回来,把他爹的坟移走吧。”冯建柱是锁娃的堂弟,最近的亲戚了。 冯建柱低着头,瓮声瓮气地说:“不去,打死也不去!” 那年,冯建柱带着儿子去省城,找到堂弟锁娃,想让他给儿子安排个工作。谁知堂弟只给他儿子找了个保安的活儿。冯建柱气得火冒三丈,赌咒发誓说:“冯建锁,你就把路堵死了吧,看你再回家的时候,还有没有人搭理你!”外出的人回家没人搭理,那是最没面子的。现在要是主动去找他,那不是打自己的脸吗? 高大军磨破了嘴皮子,可冯建柱就是不松这个口。那就让副书记铁路去一趟吧,就算代表村里了。他刚跟铁路一说,铁路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我可没脸去。当时,我说了狠话的。” 那是十多年前了,村里想修路,就委派能说会道的铁路代表村里去找冯建锁批条子。冯建锁拿出两万块钱给铁路,说这是他个人赞助的,但条子他不能批。 铁路很生气,说:“别忘了你是大高地的人!你爹的坟还在村里!你还想不想回村去了?”意思就是说,这回不帮忙,以后再想回村去祭拜,村人会堵着你闹,看你怎么对得起地下的先人? 冯建锁很生气地瞪着他,半晌没说话,但条子也没批。 高大军叹了口气。确实,话都说得这么狠,怎么好再去见人家?还没找好人选,镇长来电话把高大军一通骂:耽误了工期,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高大军咬咬牙。没人去,那就自己走一趟吧。 高大军顺利地见到了冯建锁。冯建锁热情地接待了他,问他有什么事。他就把要移坟的事说了。冯建锁安排了工作,说三天后就可以出发。高大军怕他有顾虑,特别留下来等着他,也去看望了冯建锁他娘。老太太得了老年痴呆症,已经不认得高大军了。 三天后,他们一起回到了大高地。高大军先带着他去参观了村陵园。陵园很规整,而且各个家族还在一起。高大军指着一处墓穴说:“兄弟,这个墓穴,是专门给叔和婶留的。后排那个也空着,你百年之后要想回来,也可以在这。” 冯建锁久久地看着墓穴,最后还是叹了口气,缓缓地说:“算了。”几个人的心都是一沉。 冯建锁来到老坟,在他爹的坟前跪了下来,然后捧了几捧土,放到一个木盒里。他站起身来,对高大军说:“行了。”高大军惊愕地问:“你爹的坟,不移啦?”远远跟着看热闹的冯建柱、冯铁路他们也惊呆了。 冯建锁淡淡地说道:“早就移走了。我这趟回来,就是想再取点儿家乡的土。有家乡的土陪着,他们就更安然了。” 大家都愣住了。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这里竟是一座空坟! 冯建柱大声问道:“你爹是大高地的人,葬在别处,怎么会心安?” 冯建锁转脸看着他,苦笑了一下,说道:“我知道你们对我意见不小,也怕总不能回来扫墓,对老爹不孝,所以前些年趁夜悄悄迁的坟。乡亲啊,我之前要是不讲原则,把你们托的那些事儿都办了,我早就进去了。那样的话,我爹连个坟前烧纸的娃都没有,难道就心安?我知道你们还在怨恨我,怨就怨吧,我心安,父母心安,够了。我相信,咱村以后会有越来越多的人走出去,你们总要想明白这道理,不能逼得他们都不敢回来的。” 冯建锁抱着一盒土,上车走了。 高大军喃喃地说道:“你心安了,我们却难安了呀……”车影早已消失,连卷起的尘土都已落下,他们还站在那里,不知道心里都在想啥。 《 放 弃 》 文/李付春 蒋志这人确实很犟,他认准的理儿往往那都是一条胡同走到黑。 夫妻本是同学,算得上比较般配的。可结婚没几年就传出闹离婚,但传言或许是谣言,这不,三十年都过去了,孙子都快有了,人家也不是没离婚吗? 每年同学聚会时,蒋志的那位医生同窗高明都会科普一下健康知识:“现代男性的心脑血管发病率,远远高于女性,希望来年再相聚时一个都不少。”大家也都相信高医生的话,毕竟这位学兄是“三甲”医院的名医。 一天晚上,高明正在值班,急诊送进来一个男性病人。 “啊!”高明惊叹了一声,“怎么是他?” 病例上写着:蒋志,男,58岁,脑干出血。 情况非常危险。 一位年轻女士扑在他身上,哭得撕心裂肺:老公,老公啊,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求求你们救救他! “扑通”一下,她跪在了高明面前。 高明赶紧上前扶起那位女士:嫂子,这儿有我呢,我们会全力抢救的。 一听叫“嫂子”,那女人抬起头来与高医生对视了一眼。 高明疑惑:这人好像不对啊……难道认错人了? 双方都戴着口罩,或许没看清面容。高明又一琢磨,嫂夫人声音也不对哦!莫非此蒋志并非他的同学蒋志?定睛一瞧,尽管眼前的患者神志不清,但都是多年的老同学,高明觉得没认错。 高明认识蒋志老婆的,他们都是高中同学。但女士那悲痛欲绝的样子,让人忍不住鼻酸。 高明对同事们说,患者可能是他的高中同学,无论怎么样,救人要紧。他们一通紧张忙活,送ICU急救病房、插管、上呼吸机……希望能挽救这个在死亡边缘徘徊的男人。但患者的病情非常严重,是5毫升以上的脑干出血,而脑干出血又是脑出血中最严重的一种类型。 经过三四个小时抢救,稍停,当高明和其他医护人员再次推开门出来,刚刚那位哭天喊地的女士已经不见了。 可能去住院处交钱了,大家也没再多想。 这时,护士长突然进来说,怎么这病人的家属这会儿才来,想了解一下情况。 高明他们顿时疑惑了:一开始那个趴在患者身上大哭的女人,不就是家属么? 最先明白的还是高明,他对此刻现身的患者家属说:“嫂子,借一步说话。”两人走到过道里,高明告诉说情况不是很好,让她有个思想准备。 原来,蒋志确实出轨多年,一开始大哭的那位就是他在外面的年轻女人,此刻现身的这位才是男人的原配妻子,也是高明的高中同学。 情况终于明白了,高明也开门见山地和原配谈起了面临的状况。 “病情严重,情况很危急,其实患者现在已接近脑死亡。如果继续救,脑部手术可能要动好几次,效果不乐观,费用也会非常高昂。” 高明当着众医护和患者家人的面继续说,“我们当然会尽力抢救,但最好的结果也就是蒋志的后半生永远在床上度过了。所以……还有一种选择就是……”说到这里,他迟疑了。 “放弃治疗吗?”原配接话道。然后她喃喃说,容我考虑一会儿。 五分钟之后,原配只吐出了三个字:拔管吧。并且说得很坚决。 在场的人都看明白了:夫妻这一世的恩怨情仇,在最后一刻说“拔管”的时候也结束了。 她随即在同意书上签下:同意放弃治疗。 来源 | 羊城晚报·羊城派 责编 | 邓 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