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们有一种观点：外国人是根本不可能得道的，除非你前世或来世是个中国人｜宗树人 一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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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好,我叫宗树人我是香港大学的社会学家、人类学家我生活在香港已经有 20 年之前在成都也待了差不多 10 年

我是专门研究中国社会和文化在当下的演变尤其是中国传统文化以道教、道家为主的在现代的社会上的转变另外呢也是在研究中国社会和文化在国际上的影响和互动那么我今天呢

我要讲的演讲就是围绕着我最近的一本书叫做《梦到华山》Dream Trippers: Global Taoism and the Predicament of Modern Spirituality 这本书是和美国的流行历史学家 Elijah Sigler 一起写的

那么我们在这本书里面我们主要的一个研究的重点是道教在西方尤其是在美国的传播你们说不定会觉得这个比较奇怪你们有没有修道的人在场我可能看不到几个人那怎么会其实有越来越多的西洋人在欧美他们还是对道教在修道还是很有兴趣的

那么这方面的组织越来越多各种各样的就是传授道家的养生道家思想的一些组织那么其中一个影响力比较大的一个组织呢叫做 Healing Tao USA 美国治疗之道那么这个团体呢

通常他会组团去中国组织美国人和其他人一起去中国的道教的圣地尤其是华山还有其他的圣山就像青城山、卫宝山、长柏山等等他们会去这些山去参加一个叫做 China Dream Trip 中国梦到之旅是个比较商业化的一种组织模式

所以在这个旅行的广告里面就说的我们去参加这个旅行我们就可以接受中国道教的这些仙人的气我们在函谷关还可以获得老子道德经的力量

而且组织这个团的 Michael Wynn 先生他还说这个就是中国梦到之旅就会是你一生最不可思议最了不起的一次旅行所以在这个旅行就会有大概 40 个人大部分是美国人他们都一般是中产的

有的其实在做他们一些道家的修行已经做了 20 年 10 年甚至已经开始了自己的一些修道的中心在美国有的其实从来没有接触过这些东西他们是纯粹的好奇去看中国的这些圣地是怎么样的

那么刚刚在视频上你们都看过了其实这个是在这个华山的脚底下就在这个庙玉泉院前面那么看来那些中国人对道家的修行是根本没有什么兴趣的他们是听西方的音乐跳广场舞的但是在庙里头呢正好就在同一个时候这些洋人呢就在练功

有打坐的、站庄的、进宫的、动宫的甚至他们上山的时候这是在 12 年还在南方那里就举行一个所谓的道家的婚礼那那些道士们他们会怎么看这个事情呢毕竟在道观有很多道士而且那些梦道者这些 dreamtoppers 他们也会去那些道观和道士们交流

所以今天我要讲的主要是有三个内容一个是这个西化的道到底是属于道吗然后那些修道的洋人他们和中国的道士相遇了就会发生什么这种相遇会改变他们吗然后这些相遇是蛮有趣的但是最后这种跨国的问道

他是不是对我们所有的人对我们精神的生活精神根基有没有什么启发那么所谓的修道的洋人他们到底在做什么呢主要是一些所谓的道家的一些修行的技术那有道家的气功静坐太极拳一些饮食方面的养生一些道家的中医还有道家的武术

那么这些东西我们可以想它是不是属于道家的呢其实在道家文化里面大家知道都是特别的复杂的所谓的道 道家 道教里面有一些是属于宗教方面的有些是属于文化方面的有些属于身体方面的 健康方面的

有些属于文学思想哲学方面的,他们之间的界限也是划不清楚的,而且它和整体的中国历史,中国文化也是一个组成的部分,很难把它拿出来。

但是恰好那些西方人他们就是把它完全的从他的中国文化的语境就拿出来了在西方主要是现在比较流行的只有两个所有的这些道家文化里面的只有两个部分就是老庄思想、道德经还有养生这两个部分他们就消化了、西化了这些养生技术

来了华山他们会和道士们交流也会去在山上静坐打坐甚至在洞里边去冥想去进行双修甚至他们会在树上去摘气摘山的气洞的气那么那些道士们他们是怎么看这个现象呢

那么当时我们开始这个研究的时候在 04 年陈玉明道长他当时是一位年轻的优秀的很有威望的可以说是代表全真道的正统的一位道士那么他欢迎那些洋人过来也给他们讲道

也给他们教他们一种修行的一种方法就是一种光明心的一个静坐的一种方式但是其实他私下的给我讲其实这些东西是没有什么用的你要学到必须要有传承没有正式的师父而且就是师父也没有一个派系那你什么都得不到那么而且

真道都是密传的学道的人在中国是深信不疑的而且这种全盘接受师父教你的就会让你得到东西如果你像西方人很想学但是又有很多批判性的问题很好奇要了解为什么那样子怎么可以那这种就会是一种障碍

要有缘分不是自己想学就可以得到什么的而最重要的是他不断地强调是要先修道德还是修道的最重要的部分所以他教的方法就是先要忏悔自己的过错那么那些洋人他们是专门因为不想像在教堂那样子去忏悔所以他们要来到学这些自由自在的道家的东西

他们所理解的道家是不用讲道德不用讲师父的这个传承自己无为身体自然你想学什么想做什么就这样做那些道士们他们还是甚至有一种观点其实外国人是根本不可能得到的如果他们看到了一个外国人这个外国人感觉他是悟性很高的

或者他打太极拳还是很有水平的他们会说这个人你前身就是中国人或者你很有潜力你来世就是中国人所以要不你前身就得到了要不来世能得到但现在你是外国人你肯定是得不到

甚至有另外一位道士那这个人的想法是有点好玩的他说美国的自由女神其实她是道教的女神仙女神斗母的化身

他还说其实在西方只有极少数的人就像自由女神和耶稣才有一点的就可以成为神仙的水平的但他们也并没有达到道德最高的境界但是我们发现那些外国人他们对自己修道是蛮有信心的

组织那些团的 Michael Wynne 他说我们还是道的使者所以他说我们去中国我们给中国人显示你看我们住在华山的山谷那儿没有几个人在修行就看到有 40 个美国人住在那儿修行的话那中国人就会很惊讶他们会对道教有兴趣的可能还会去学习那些道士们也会自信了

所以他说我们实际上是在霸道传到中国去有的还说就是中国人比我们还迷失好像那些中国人去华山绝大部分没有几个人是对这个道家的传统是有敬意的那我们有的我们会给他们看怎么样去尊敬你们的传统所以有的觉得我们在美国还可以更好的保护道家的修行的文化

那么他们这种自信也是有可以说是有来源的其实道家的影响在西方也不是个完全新的一件事情可以说他已经有 100 多年的历史那最开始呢就是纯粹是在思想的层面通过《道德经》庄子的译本呢

早在 19 世纪末和 20 世纪初已经是有一些著名的思想家就受到了道家思想的影响那么最有代表性之一就是荣格其实他的心理学的理论就是受到道家的影响

就是《太一精华宗旨道家修炼内丹》的一本书里边的德文的一本呢它就写了序也讲了就是内丹的这种修炼呢就是对心理学的转变呢是很有帮助的

另外影响力比较大的是这个 Fritzhoff Capra 的物理学之道,说这个量子物理学给我们的一种宇宙观和道家的和亚洲其他的一些灵性传统是很相似的。

所以一直在二十世纪里边越来越多的我们会有一些道家的一些思想的一些影响不过它可以说是非常的边缘的一直到大概 1960 年代

那么在 60 年代的时候我们就有这个婴儿潮那么婴儿潮呢在二战之后呢他就觉得这个主流的文化物质很发达但是呢感觉就是一种非常保守的一种思想一种也是教会管道德很约束很强的一种文化呢他们是不接受的

到了 60 年代末,我们就有了反文化运动。在反文化运动里面有几个趋势,一个就是想通过政治运动去改变主流的社会。

通过性解放性自由 吸毒摇滚音乐要拒绝主流的道德价值观找一种享受主义的生活然后通过探索亚洲的神秘主义的传统甚至去印度去找大师我们就可以找到一种自我一种心的精神追求的方法

那么恰好在这个语境里边呢道家的东西就开始修行的东西就开始进入到美国的文化里边了在当时 60 年代有越来越多的从中国移民到美国的当中呢有民间的师傅就是教中医的教太极拳的教武术的教道家的

所以这些研究开始有市场了那么其中一个比较有影响力的叫做谢明德 Mantac-7R

这个人实际上是个泰国的华人他家庭的背景是基督徒但是他小时候就被派到香港去中文学校学习然后他青年的时候去九龙念武术然后他在九龙的武术的导师就是一个来自长柏山的

一个道家的师父给他传授不仅是功夫也是传授道家的内丹修炼的方式后来谢明德有学了西医然后他就移民到纽约去也开了一个 Daoist Esoteric Yoga Center 道家玄密瑜伽中心

那个时候瑜伽已经开始很流行在美国所以他就把道家的修行方法就当一种瑜伽然后开始传授那么他传授的功法就是有一个特点他又拿了中国的这个房中术和一些道家的性能量的一些修炼的方法

所以他的这一套的功法就可以又可以把性能量性生活就可以提升又可以有养生又可以有精神的提升所以这个事情就比较受欢迎的

所以他的最有名的弟子可以说是第一代的美国人自己美国人的弟子就是 Michael WynneMichael Wynne 他就是这个婴儿潮的一个比较代表的人物他最早可以算是个 CP4 然后他去走遍世界去旅行去寻找各种的修炼和修行的方法去印度最后还是去练瑜伽

但他觉得瑜伽就是没有处理好他的信誉他想找一个更好的方法就认识了谢明德就开始做谢明德的学生他也去像埃及的金字塔去静坐他是个记者一个国际事务的记者去哪里他会去栽栖然后有一次他在埃及的他就是看见了

就是这位穿着长袍的中国古代的男子好像住在他的上面就是他就驾着祥云就是白发飘飘就让他感觉他的命就是跟道家在一起的所以他开始大力的推广和宣传道家的修行

那么整个这个现象的代语境就是所谓的 New Age Movement 在 70 年代和 80 年代那么现在在中国就是以身心灵的名义也是比较流行的那么这个 New Age Movement 就是这个反文化运动的可以说一种在精神层面的一种延伸

繁文化运动恰好就是不想接受一种宗教般的教条要找一种自由的以自我为中心的一种精神追求的方式

所以就在那个时候就开始可以拿来各种文化背景的东西道家的静坐印度的瑜伽墨西哥的沙漫印第安人的一些智幻学的一些毒品等等全部都可以去容纳在一起都可以把它搅拌在一起然后形成了各种各样的一些修行的方式但是呢

最關鍵的是大家都可以自由的去學習所以有這種我是自己的權威我不聽任何一種宗教組織一種傳統的靈修或者權威我是聽從自己的內心的聲音我只要對自己負責所以這個就叫做靈性個人主義 Spiritual individualismSpirituality 這個詞就開始很流行

现在在中国通常被翻译成灵性其实它的意思就是精神修养或者可以说是修行那么在过去这个 spirituality 一般是在宗教的框架里边但就是因为很多人他们不要这个宗教的框架但他们还是要做这种精神的修养所以他们脱离一个宗教的框架然后想自己去做

那么这个余境恰好是在高度的自由主义和个人主义的一个文化的余境下所以社会学家就说这是表现了一种自我的神圣化的一种过程

社会学家去采访那些进行 New Age 这些活动有一个人他的名字叫希腊他们问他那你姓什么叫他说我就是姓希腊叫所以社会学家说这种灵性的个人主义它就是一个高度的一种个体化的现代社会文化结构的一个产物

在這種現代文化結構一方面整個社會都很機械化的每一個人的自我就好像被拉的被封鎖到不同的領域裏邊的

社会上有商业的领域法律的领域医学领域教育领域娱乐领域各个领域每一个领域都有它自己的规则而且这些规则也不会照顾我们自身医学只管我们的肉体科学管客观存在教育是管我们的成绩娱乐就是我们消费所以各个领域它只管我们的一部分

但是现在社会上没有一个领域是管我们整体的人而且我们现在越来越多是一种流动的一个现代性的生活不断的迁移我们好像就在飘我们生活就缺乏一种坚固的参照系好像生活或者自我越来越催偏化不确定不像以前大家只会走着一个方向一个职业

现在也通常就换职业换关系网有新的兴趣所以一个超级的不确定不稳定的一种生活所以自我在这种预境下可以说是分裂的是受伤的很折磨的所以这种情况它就激发了一种新的一种可以说是治疗文化灵性修养的文化

各种各样的心理学家心理治疗师生活导师身心灵的整个一个产业看起来都是无花八门的但其实都是比较相似一方面就是去语境化其实不管你是来自哪里一个西方人他就可以练中国的东西一个中国人他就可以练英国的东西英国印度的东西

都其实因为他已经从他的原来的这个文化语境就拉出来了而又是比较一套的东西可以一步一步的学习然后他就是个人成长的一种工具所以就是在这么一个语境自我他需要找到一个稳固的根基的时候

那我们就可以看像美国疗愈之道的这种团体它就是想通过道家的修炼是帮人找到他们的这种自我的根基但是我们发现这种过程还是有个困境自我的根基是可以在自己内部找到吗身体内部的我对气的体验

是能够给我提供一个坚实的一种基础呢其实迈克温自己说我们作为西方的疗愈之道的修道人其实我们还是有一种巨大的不安全感因为我们其实我们不知道我们学的东西它是不是真实的我们念的这个谢明德传下来的这种功法它是民间传的在很多书籍也找不到的

我们还没找到能证明我们在学的东西修道的人这些洋人感觉他们还是在中国寻根所以 Michael Wynne 和他的团体不断地不断地去中国原来是对这个历史没兴趣对这个文化是没兴趣最开始但是慢慢地还是要找一个根源

在中国的圣山里面的就是感受他的能量其实是想在中华的大地找到的根源甚至呢不过不是在他的团体里边但其他的一些修道的团体就开始要正式的入正统的道门要参加这个渡戒要出家

要加入正规的这个道教的宗教体系所以我们可以看那些原来呢就是自由主义的以自我中心主义的修道的洋人呢有的越来越多的呢觉得那种绝对自我中心的东西还是不够还是要去找在中国找个根所以呢我们就可以看一个悖论所以最开始呢是拒绝外在的权威

但是慢慢有个变化最终还是回到了某种外在的权威一种根源那么那些中国的道士其实我们发现他们也有他们的灵性的困境一个例子就是我前面提到的那位最开始就是代表正式正统的全身道的那位道士陈玉明

其实我们开始这个研究的才过了几年以后他就还俗了,不当道士了他说其实这个庙观里边的生活也是个社会很复杂的你根本没有离开什么的而且其实道教呢它和中国的历史是完全是分不开的是非常复杂的

但他还有一些其他的道士他们发现他们和这些外国人这些外国人好像特别的天真有另外一个道士说我在我的山洞里边那个道士他完全已经是个淫士他在画上附近的一个洞然后他说我就是想离开世俗的事情

结果呢中国人上来来找我也是来找我帮忙他们工作的事情他们结婚的事情他们生病的事情特别世俗的要求但是那些老外上来他们只是纯粹的谈道他们没有别的问题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但就是因为什么都不知道他们有一种很纯洁天真的一种感觉

所以我们感受到了有一些道士他们还是最后有一点被这种没有完全的自由的这些西方的这种道家的模式也是被吸引了所以两边有个可以说是灵性的困境那么怎么挑出这个困境呢那我们在这本书里面我们看到了三个视角

我们从一个社会学理论的一个视角我们就可以做一个批判性的一个结论其实这个灵性的个人主义它只是巩固了他想逃避的一种机械化的社会制度你很卷然后为了不要那么卷你去打坐静坐你就放松了放松了以后那你可以更有效的工作了

所以你的公司就可以让你更卷了所以是不是你根本跳不出来所以这是个社会学的一个结论那么 Michael Wynne 说你那种社会学的理论太黑暗了其实我们在逐步的建构一个新的文化

要突破这种中国的传统要结合一些西方的开放的思想然后这样子就会产生一种新的道家的文化那么我问了陈玉明陈道长他说反正这些都是人为的问题你想解决也都会有新的问题要进化自己道是永存的一席的人就问我那我自己怎么看这个问题

其实我觉得不管我们来自哪里不管我们是西方人中国人不管我们是来自什么样的传统其实我们都是生活在一个大余境里边的就是天和地之间那么地就是我们物质的世界也是我们实实在在的余境我这里就在广州我生活在香港或者我在另外一个地方

我的家庭的宇境 我工作的宇境 我社区的宇境这是我 我就住在的这个地方 这是我的地那同时呢 我们都有我们精神世界 就是我们的天那作为人呢 我们就要结合天和地我们就必须要有一个崇高的一种精神的理想让这个精神的理想来影响我们在地的生活

所以在天和地之间也不像那些灵性的个人主义者就觉得自我就是一种实体一种本质上的有这个自我在那儿其实不是但它也不是个虚空其实自我可以说是个连接点它就是在我们余境中的一个连接点我就是我家中的连接点我在我朋友中也是连接点

我在我工作中也是连接点在我社区中是连接点那么所以呢修行呢就是自我的进化但也是进化我作为连接然后呢这样子呢就是进化我的所有的这些语境所以自我的提升呢其实是语境的改进那么大家在这里都是不同语境的连接点

希望大家都可以一起来净化自己来净化自己所有的连接来净化自己所有的那些余境净化所有的小的大的全世界的余境这样子大家都可以一起进步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