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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俊:数字时代的不幸生活

2025/6/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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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席

AI Deep Dive AI Chapters Transcript
People
王俊
Topics
王俊:数字时代在带来便利的同时,也带来了生命力被掏空、共同体塑料化、时间加速、孤独感增强以及优绩主义盛行等不幸体验。这些现象的根源在于18、19世纪的科学意识形态,它以还原主义、客观主义和实证主义为特征,导致意义被抽空,生活去神圣化。科学的无限进步观念让我们对未来充满信心,但同时也使得优绩主义成为唯一的价值标准,导致内卷和躺平的极端选择。加速时代让我们疲于奔命,信息技术加速了信息流动,但人与人之间的联系并未因此变得紧密,反而造成了交流的扭曲和共同体的消失,最终导致心灵的退化和迷失。面对人工智能的挑战,我们必须重新思考“人是什么”这一根本问题,通过哲学反思来审视和批判这些不幸的生存经验,从而寻求补偿性的均衡,建立一个多元价值的社会,并找到适用于我们这个时代的良好意义系统。 王俊:我感到在数字时代,个体常常感到生命力被掏空,共同体充满塑料感,时间加速,线上交流频繁却感到孤独,被裹挟进优绩主义的价值标准。这些不幸现象的底层观念可以追溯到18、19世纪的科学意识形态。科学的最大影响是成为了我们看待世界和理解自身的意义框架或方式。在科学意识形态下,我们相信真理是客观的,自然是被动的,科学是无限进步的。我们总是对未来充满信心,未来是我们的意义之源。意义不断被抽空,生活不断去神圣化,这是科学时代的一种时代基调。在还原或降低人类的时代氛围下,我们面临意义的缺乏或空乏。在科学意识形态下,我们只有唯一的一个意义,即相信科学是单向进步的。当优绩主义变成唯一的价值标准时,是非常危险的,因为其弹性有限,包容度低,只有顶端的人才配享有意义。在优绩主义的意义系统下,我们只有内卷和躺平两种选择。在现代时间经验中,我们的生活只有工作和休闲两种可能,且休闲是为了更好的工作。我们觉得今天我们的时间在不断地加快,这就是所谓的加速时代。在加速时代,所有事物的时效性变短,当下萎缩,我们被deadline追赶。在加速时代,我们没有可以终身受益的价值和理想,也没有可以维系一生的职业、家庭和爱情。信息的加快流动并没有让人与人之间的联系更紧密,反而起了相反的作用。互联网取消了时间和空间的间隔,使个体之间直面冲撞,即时反应和情绪被带入交流并无限放大。即使反应和情绪的不断带入,无助于在交流中形成真正的共识、理解、倾听、共情和对话。在以互联网为媒介的交流中,自信感受、倾听和理解都被量化抽象,观点表达被抽象为点击和滑动,意见变成量化数据和流量。这种现象造成了海德格尔意义上的“漠无差别的领会”。在海量信息的快速交流下,个体变成原子式的孤独个体,彼此分散隔绝,相互表达却没有相互理解,公共空间和共同体消失。今天的共同体是一种搭子文化,脆弱且塑料感,缺乏稳定的共识和共同价值。共同体缺失后,人们特别需要情绪价值。技术文明崛起导致我们原本具身的、丰富的、自信的日常经验在技术载体上不断被抽象和贫瘠化,我们拥有海量知识,却缺乏把握整体意义和深刻感受的能力。比心灵退化更严重的是心灵的迷失,我们发明心灵的概念是为了自我理解和把握。人工智能时代对“人是什么”这个问题提出了巨大挑战,因为人工智能体构成了全新的他者。当面对越来越像我们的人工智能体时,我们应该如何继续进行自我刻画和自我理解,如何论述心灵仍然是人类特有的。今天的人应当如何理解自身,人是什么,这应该是我们这个时代首要的问题。哲学本质上是一种问题姿态,总是提出问题、思考问题、讨论问题,这些问题看似高高在上,但在人生中总有某些时刻我们会去琢磨。哲学的技术批判不是要抵制或脱离技术,而是让我们更好地、更完整地看到我们所生活的时代和每个人的生活。哲学批判寻求的是一种补偿性的均衡,是科学的还原主义和生活的不可还原性之间的均衡,是主体的理性和非理性之间的均衡,是单一价值和多元价值的均衡,是技术的直接性和主体的复杂性之间的均衡。我们日常生活中的行为和决定由一些底层观念所决定,例如优绩主义导致的内卷。通过哲学的批判和反思,我们会发现内卷的底层观念是科学意识形态的无限进步观念,因此要改善内卷,需要营建一个多元价值的社会。真正良好的生活建立在对支配我们生活行为的底层观念的认知和反思的基础之上。

Deep Dive

Chapters
该章节列举了数字时代人们普遍感到的一些负面生活体验,例如生命力被掏空、人际关系缺乏真实感、孤独感加剧以及全天候在线交流带来的压力。这些体验促使我们从哲学角度审视其背后的深层原因。
  • 生命力被掏空
  • 塑料感共同体
  • 孤独感
  • 幽绩主义价值标准
  • 文科无用论

Shownotes Transcript

王俊,浙江大学哲学学院院长。 真正良好的生活,其实不仅仅是径直投入附近,而是建立在对于支配我们生活行为的底层观念的认知和反思的基础之上的。

在今天新技术的万丈光芒下,你是否有这样的感受:时代在不断加速,文化工业和消费主义生产并无限放大欲望,知识和思维被外包给人工智能,碎片化信息取代了专注的洞察,搭子文化取代了稳定的共同体……

从19世纪开始,唯科学主义、实证主义、还原主义就为当下这个技术时代定下了基调:客观的真理、被动的自然、无限进步的科学。与之相应的是个体生活中意义的匮乏,单一的价值标准和优绩主义的社会。如此境况下,我们原本具身的、具体的、丰富的、质性的日常经验被不断抽象和贫瘠化,生命力被掏空,精神危机降临。

如今人工智能技术进一步强化了这种危机感,它有永不遗忘的知识、出色的逻辑推理,它不知疲倦地学习,甚至能模仿人类的心灵。但王俊则在危机中看到了更多反思的可能——当人类的体力和智力都不再被社会发展所急迫需要时,我们不得不再次面对那个古老的哲学问题:人的生存意义何在?我们如何用哲学来观察和描述我们的生存境况,又如何寻找摆脱时代困境的出路?

【时间轴】

00:07 生命力被掏空、充满塑料感的共同体、孤独感,数字时代在提供给我们全新生活经验的同时,也给我们带来了一些不幸的生存经验。

01:36 科学成为我们看待世界和理解自身的意义框架,而“无限进步”是科学当中最重要的一个信仰,我们当下生活的所有意义都建立在对未来的信心上。

06:13 意义不断被抽空,生活不断去神圣化。 人无非是一堆脱氧核糖核酸,是一堆分子和原子的集合,人类被降低了。

08:35 优绩主义变成唯一的价值标准,如果达不到优绩的顶端,就不配享有任何愉悦感和成就感。

10:02 所有事物的时效性变得越来越短,当下在不断萎缩。我们不仅没有了可以终身受用的价值和理想,也没有了可以维系一生的职业、家庭和爱情。

14:53 “漠无差别的领会”:我们今天很容易就可以结成一个共同体,但这个共同体非常之脆弱,没有真正的稳定的共识和共同价值。

20:40 面对人工智能体的时候,我们面临的可能是更大的观念性危机:“心灵的迷失”。

25:30 真正良好的生活,其实不仅仅是径直投入附近,而是建立在对于支配我们生活行为的底层观念的认知和反思的基础之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