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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是俗套的情节越包含着一些坚固的底层逻辑,越可能成为恒久不变的套路|施爱东 一席

2025/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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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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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eople
施爱东
Topics
我叫施爱东,在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从事故事研究多年。今天我想和大家探讨的是故事套路的重要性。讲故事的人必须了解各种套路,才能更好地利用、改良和规避它们。 无论是影视剧、谣言还是短视频,都包含着民间故事的特点。民间故事的规则很简单,很容易总结出规律。所有故事都是密闭时空中的语言游戏,所有行为的因果和人物都落实在有限的时间和空间内。就像下棋一样,棋子固定,角色的行为也有一定的游戏规则。 金庸小说就是一个封闭的世界,人物的生计等与武侠无关的内容都被排除在外。民间故事中,不会出现多余的角色,只考虑角色间的关系,不考虑吃瓜群众。例如《窦娥冤》中窦娥的诅咒伤害的是普通百姓,《白蛇传》中白娘子水漫金山也殃及无辜,《水浒传》中李逵的滥杀也缺乏人文关怀。这些都体现了故事的伦理玄智,只考虑角色间的关系,不考虑吃瓜群众。 故事中不能出现无意义的行为和道具。故事一般都很短,只讲述必要的事件。例如渔夫和金鱼的故事,只讲述渔夫打鱼的过程,不会涉及他的日常生活细节。故事中角色通常只有四种:主人公、出题者、神奇助手和搅局者。主人公是故事的中心,出题者给主人公制造麻烦,神奇助手帮助主人公,搅局者则扰乱局面,推动故事发展。 所有民间故事的结局都是预设的,情节只是过程。故事只有一个类型:难题型故事。例如孟姜女的故事,从千里送寒衣到报仇,再到项羽推翻秦朝,层层递进,最终解决了难题。 故事的情节是主人公状态或整个局势的改变,也就是转折。要制造转折,就必须制造矛盾和冲突。电视剧和抖音视频中,人物通常会用刺激性语言激发矛盾。例如,一个发财的年轻人回村后,故意不穿西装,遭遇前女友和其男友的羞辱,最后展现财富反击的故事,虽然俗套,但点击率很高。 这种故事结构几千年来都没有变化,因为它是故事底层逻辑中最坚固的部分,我们称之为原情节。所有故事最重要的情节是:主人公接到挑战,经过奋斗,战胜对手或完成任务,得到奖赏。在这个套路中,可以不断插入二级情节和三级情节。 故事中会有障碍,每个障碍都包含出题和解题两个方面,可以不断出题解题。例如《秋好运》的故事,小伙子答应了三个人的请求,最后佛祖说只能问三个问题,小伙子决定不问自己的问题,最后通过帮助别人解决了所有人的问题,也解决了自身的问题。 西游记的九九八十一难也是不同故事的串联,每个回合都有自己的游戏规则。游戏规则分为通则和特则。通则在所有故事中通行,不需要特别交代,例如神性的规则、生活逻辑和语言能力的设定。特则则是为特定故事设置的规则,例如神设定的规则、故事角色设定的规则和讲述者自己设定的规则。 如果规则无法实施,可以通过偶遇和巧合、误解和犯错、搅局者等方式打破规则。例如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中,祝英台暗示梁山伯,但梁山伯没有理解,导致悲剧发生。 在讲故事时,要学会减省,人物要尽可能地面具化,时间和空间上要遵循就近原则,还要运用极化原则,尽量让矛盾双方矛盾不断极化。 好的故事讲述者会设置变量,在传统故事的基础上进行创新。金庸小说塑造的人物形象鲜明,而古龙的小说则人物众多,缺乏节制。 了解故事的套路是为了更好地利用、改良和规避它,只有这样,我们的故事才能更好。

Deep Dive

Chapters
施爱东介绍了故事的基本套路,分析了故事中的固定角色和结局设定,强调了故事预设的重要性。
  • 故事是密闭时空中的语言游戏,有固定的角色与规则。
  • 角色通常包括主人公、出题者、神奇助手、搅局者四种。
  • 民间故事的结局通常是预设的,故事情节则围绕解决难题展开。

Shownotes Transcript

施爱东,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研究员。 在传统故事里,路人都叫张三、李四、王二麻子,短视频里的男主人公都叫大壮、小帅、阿强,女主人公叫小美、翠花,有的时候甚至直接叫作女人。黑社会叫丧彪,小喽啰是卡拉米,所有的理发师都叫托尼,隔壁住的那个人永远姓王。

施爱东本科毕业于大气科学专业,却机缘巧合地走上了民俗与民间文学的研究道路。最近20年中,他一直耕耘在故事学领域,关注民间故事的发生、传播与变异。

他总是像一位侦探,发掘那些故事背后的故事。他曾从一个贵县乡绅曾国光的诗集中抽丝剥茧,分析出歌仙刘三妹最初的记载源头;也曾辨析南宋末年温州的一座土地庙中,当地人何以让杜甫嫁给了伍子胥。

2010年代初期那个网络谣言翻陈出新的阶段,也是施爱东眼中谣言研究的黄金时代。他将谣言视为民间文学的分支,深入细致地追踪了数十则不同类型的谣言,探索背后的传播路径、文本语法和传谣心态。他也运用故事学理论分析金庸作品和当下喧嚣的网络短视频和短剧,解释其人物和情节设置。

施爱东甚至将田野的眼光对准了民俗学界本身,对学界生态运作进行了深切观察与精辟总结,被誉为学术圈“葵花宝典”。但是在他眼中,立偶像、攀学缘、混圈子、建学派,只不过是学术这个特殊行业的民俗,是受到传统生活伦理深刻影响的典型世俗生活。

【时间轴】

00:08 故事的预设-固定角色与结局:密闭时空中的语言游戏/四种主要角色/所有故事都是难题型故事

12:13 故事情节-制造冲突,推动转折:在元情节内出题、解题/出题、解题都有游戏规则/打破规则,把故事讲下去

29:10 出题和解题之外的叙事技巧:俭省/时间和空间上的就近原则/极化原则

32:23 不懂套路比全靠套路更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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