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益机构关门后，我把孩子送进养老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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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我是小罗,欢迎你点开凤凰网在人间 Living 的播客在这里,我们试图用冷静的叙述抵抗冰冷这是国内公益机构自疫情爆发以来第三个难熬的夏天

改租 退租 裁员减薪 到了官亭边缘咬咬牙垫付欠款在这片土地上空成千上万个线上会议室与彼此构成了平行时空以星期为单位 做着一个个艰难但勇敢的决定然而在他们的守护背后是更多的不得已的官亭或者倒闭的中小型公益机构和逐渐疲软的基金会

那些服务自闭症残障成员的机构希望推进社会意识进步的性教育团体家暴预防团体居家养老服务机构保护和提升劳工生存状况的机构致力于民族文化振兴的组织等等这些原本交相呼应辅助搭建了这个社会福利体系的重要基底

在当下都再次受到了猛烈的挑战如果公益机构难以存续那么现有的社会福利将产生不可避免的不可逆的倒退在人间走进了十多家公益机构和基金会希望让你听到在以理想和人文关怀续航的公益组织里这些做决策的人正在怎么样思考他们走出的每一步晚上八点北京四环的一个小区的地下室里

何姐脱下湿漉漉的清洁工作服点燃卫生箱打开抽湿机坐在床边等待热水壶中的热水烧开她要给自己擦个澡今天下了大雨何姐应业主要求爬到楼房旁边的栅栏处捡落叶换了两身衣服都湿透了再次回到家里已经冷得发抖

两个月前,由于无法承担感染的风险,原先可以提供低价住宿的家政工公司对家政工一律不再提供住宿,于是何姐托老乡四处介绍打听,才找到了这一份月薪 2300 包住不包吃的小区清扫工作。北漂的 15 年里何姐在这个城市四处的奔波,

照顾孕妇照顾新生儿做小时工在不同的屋檐下度过异乡的时光但他知道他有一个稳定的落脚地方那就是红艳社工服务中心在这里我们把它简称为红艳 2014 年 9 月创立的红艳是国内唯一一个专门做家政工赋能和创新的机构

也就是 2014 年刚结束洪燕不久的和解在赶去陪雇主产检的路上和一架大翻斗车相撞洪燕工作人员和其他家政工一起赶到医院探望她给她买来了营养品四处咨询几经周转帮她把已经被扣押的三轮车要了回来从此洪燕也正式走进了她的生活

他热情地向身边亲近的同乡和家政工推荐红艳,一起帮忙打扫出红艳新租下的地下室。这个地下室原先是停放摩托车的小仓库,他们细心地铲掉粘在墙上的口香糖,擦除地上的机油污渍,贴上了红艳的标志,摆来了书架,放上一块人人都可以书写的白板。这样一来,属于他们自己的活动空间就建起来了。

八年来这个坐落于北京望京的小小工作间除了有温暖的谈心之外逐渐开始为家政工提供法律援助咨询服务还有免费的文化课程甚至还打造了家政工艺术节戏剧表演写作工作坊还开创了家政工们自制环保清洁用品的微店和解在内的数百名的家政工都曾经在红艳度过他们周末的午后和傍晚但从 4 月开始

和解已经有两个月没有去过红艳了 4 月初的时候红艳的创始人梅若紧急召集核心成员开了一次会内容大概是一家以企业营收为主要收益来源的基金会因为受到疫情期间的经济影响无法兑现承诺红艳的资助于是红艳一时就出现了 40 万的资金缺口相当于年度总开支的 35%

大家在会议室里苦恼的沉默甚至有两位同事提出如果能够缓解红艳的压力短期内自己可以不领工资但这是长久之计吗公益机构的资金来源主要包括政府采购服务项目基金会和企业的资助

疫情期间政府采购服务的申请难度和附带责任明显增加而基金会的背后是企业和大众企业没钱基金会就会缩减这种传递效应最终会抵达公益机构

根据中国发展简报 2021 年对 399 个一线机构的问卷显示与 2020 年同期相比 28.8%的一线公益机构的实际资金收入减少了 50%以上其中有 11.3%的公益组织甚至减少了 70%或者更多有 15%到 20%的公益机构受到很大的影响已经难以再坚持下去还有 15%到 20%的公益机构甚至可能已经关闭

红艳就是这些抽象数据的亲历者,资金的稳定性被取消,梅若的生活也开始变得无法掌控了起来,没钱就等于没有办法延续红艳的活动场地和工作人员,进而无法和家政工们保持沟通和帮助。同时由于 5 月疫情防控管理,红艳所在的小区被封控,连续两个月不能开展线下的活动。

住在北京周边费家村的家政工们也被隔离在家没有收入只能每天在线上和其他姐妹在群里打打招呼提醒彼此做当天的核酸姐妹们在群里回忆起三年前红艳的暑假离门两米开外就要把鞋子脱下点着脚从其他的鞋子缝隙中踏进门去有时候还会因为屋里人太多要时不时的去外边喘口气现在红艳的空间基本闲置

门口摆放的鞋子也变成了两三双但创始人梅若的时间却更加的紧凑起来清晨五点起来梅若会重新的回顾周月度财务问题会总结哪些项目出现了资源耗费需要做资金的头颅早饭之后线上参与银杏基金会社会创业家的可持续计划项目答辩如果通过答辩她有机会在今年年底得到项目支持

中午过后她紧接着参加为时两个半小时的传播筹款会议和其他工作人员一起讨论新的传播形式比如为家政工大姐们开设直播分享制作家政经验分享类的小视频在会上也会有同事明确表示出自己的质疑但梅若还是硬着头皮让大家伙去试一试鼓励大家去摸索安慰大家别着急慢慢来但退出会议室之后梅若才表露出自己的不安

这一年来他时常会问自己成立八年的机构是不是已经走到了尽头,后疫情时代又有什么是机构能够帮得上忙的?虽然也有过自我质疑,但他还是努力把自己拽出自我否定的泥潭。他甚至连发呆的时间也舍不得多花把鸡汤包好迎接儿子放学,晚上又继续参加读书会,公益组织经验分享会,马不停蹄地寻找新的解决方案。

何姐并不那么了解红艳所遇到的危机在她眼中一切都还在努力地运转着她也希望一切都会这样顺利下去她说如果红艳没了那她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了在人间播客的第六期节目的名字是大龄心智障碍者的生活实录我还记得那期节目讲述的是一家名叫励志康复中心的机构和很多心智障碍者之间的故事

机构通过各种办法试图为心智障碍者群体和社会之间搭起一座沟通的桥梁而就在去年年底这家经营了 22 年大约 3600 平米的工作站点已经消失了为 15 岁以上的心智障碍者提供服务的 20 年里督导老师杨超的工作时间都在丰溪小院度过回忆中站在小院的中心放眼望去

会看到树枝上趴着两只悠闲的老猫没有中间隔网的乒乓球台打坏又换掉的新玻璃从用红色粉刷的老式小区往建筑里走通过淡绿色墙壁的走廊坐在办公室里背后则是一箱落着一箱的案例笔记在这里新青年们一起上课做菜做游戏和手工杜岛老师们会时时刻刻关注他们的动态

谁坐在操场的角落了谁砸碎了一块玻璃谁偷喝了另一个人的可乐老师们会试图用极具耐心的语言重复与新青年沟通让他们在思维的锻炼和自主的选择中得到成长心智障碍者群体包括智力发育迟缓脑瘫伴有智力障碍糖尿病人群自闭症普系人群等不同类型的人群励志的工作人员称他们为新青年心脏的心

疫情之下,励志新青年的生活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从 2020 年年初到 2021 年底,封控时有发生,封锡小院的使用率极低但一年 80 万的租金必须照付与此同时,由于维护小院的运行而涵盖的包括督导、后厨和生活保障人员在内的 17 位工作人员的薪水也需要准时发补

在开支无法降低的前提下机构的支持款项却在不断的萎缩基金会对公益机构的款项审批通常有阶段性的要求

有首款、中款、尾款按照项目执行的阶段到哪个阶段就拨多少钱每个阶段的权重不一而由于疫情的不可控性线下活动的取消变成了时常会发生的事情从 21 年年底开始励志筹划全国范围内的线下培训最开始选的地方在厦门

但厦门疫情爆发之后活动地点转到了西安但后来西安又有疫情了活动的物料打包邮寄来来去去人力支出重复一直到现在宣传手册已经过期了活动没办成款项也没有办法执行审批 2021 年底丽志江老宅子退租钥匙返还原主随之共同撤出的是工作人员和机构中的 26 位新青年

励志核心的教师团队搬进了一个写字楼隔间,新青年们被劝退回家庭,从以前每日每夜的相处变成每周一到两次的探访和线上的对谈。通过退租和改租的方式,开销压力能够马上释放,但需要高强度陪伴和专业知识的养育责任又回到了家长的身上。

家长们在讨论会频频发问能不能重新开一个线下的集体式让他们能够在需要的时候把孩子交给老师就算是十几平米小小的场地有一个招牌和定点家长和孩子的心理都会稳定一些作为有 20 年服务经验的督导老师杨超也时常会感受到同事们的惆怅担忧话题聊着聊着就容易聊到过去大家总会感慨还是以前好

新青年们则以更加直接的方式表达了他们的不适 32 岁的新青年斯伯在丰西小院待了 22 年超出他人生的一半时间尽管工作人员尽可能地会跟斯伯保持紧密的联系有时三四个人同时在视频会议中询问他的近况一一解答他的问题一聊就是几个小时但是斯伯仍然面对着日常生活中直观的挑战在今年 5 月的疫情封控管理中斯伯所在的小区被封

四伯时常焦虑地在家里攥着拳头来回地踱步或者坐在沙发上前后快速地摇晃眼睛盯着一处但又没有办法清晰表达自己的想法父母亲也不知道到底要如何沟通怎么样才能够舒缓他的神经六月的一个下午四伯来到丽致新的办公场地是他爸爸陪着他来的

他带着情绪一脸不高兴进门直接找到杜岛老师杨超说现在就要回大院看看并与杨岩决定今晚回丰溪大院睡一晚杨超知道四伯想念丰溪大院但他也只能跟四伯说等有空再一起回去看看没想到的是第二天早晨四伯又在爸爸的陪伴下来到了办公室杨超问四伯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问四伯回答没事儿

他的爸爸则直接对杨超说,四伯大概以为有空了,就意味着第二天就能出发,所以就又来了家长们需要对孩子保持耐心,加以正确的引导,并且还要一次次地从头来过,这并不简单而对于老师们来说,只能在线上一一问答,无法在突发情况之下随身陪伴,及时反应,也成为他们长时间感到不安的原因

有的家长表示自己要抑郁了有的家长说自己难以承受超量的时间付出和关注想办法要把孩子安置在养老院和其他老人一起受专人照料也很少再去看他们春之声特殊儿童康复教育中心也遇到了相似的问题

相对于励志康复中心主要面对大龄的心智障碍者春之生的服务则面向 0 到 16 岁有听力言语智力孤独症等发育行为问题的儿童从 2020 年 1 月停课到 8 月重新复工由于房东不愿在疫情期间减租机构创始人孙颖决定退租 8 年以来的教具有很多没有办法清理搬走说扔就扔了

2022 年的 6 月,孙颖坐在新的办公室仍然戴着口罩,疫情前最多的时候有 30 位工作人员,现在精简到一半的人数,其中 12 位都是一线教师,在疫情之下被迫开展线上的课程,使压力重新回到了家长的身上。

课前家长需要在特教老师的安排下准备好课堂用具课程当中的指导更多变成了对家长的要求课堂过程繁琐缓慢重复性极强看似简单却需要用到专业的引导话语家长的时间耐心和经验并不总是很充足在其中一次课程中由于孩子迟迟反应不过来家长直接打了孩子当时正在上课的陈老师立马叫停

后半节课一直在和家长重申课堂的要求对于春之声来说因为疫情被迫上线的网上课程对家长的参与和整体成长环境的营造提出了新的要求尽管机构老师和家长已经努力自我调整但课程改革和自我学习的速度仍然不足以抵消专业康复缺位所带来的损失

对于孩子,特别是 0 到 3 岁有发育行为问题的儿童来说,失去关键的康复黄金期,不可逆的损伤恐怕现在还没有办法预计。短时间内,焦虑感和失落感汹涌地质疑着这些公益机构的实践者们,这些机构和家庭都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纠结、担忧、困顿和难熬。

疫情之下一线公益机构所遭遇的筹款和线下服务的艰难这可能是从 08 年行业迅速发展以来面临的最大一次挑战公益机构离不开基金会国内的资助型基金会在疫情影响下都或多或少地面临着类似的筹款困境一方面部分企业经济下滑对公益项目资助减少另一方面线下筹款机会变少给合作资源的正常拓展带来一些挑战

就拿一个鸡蛋的暴走这个用于困境儿童的公益筹款项目为例

这个项目 19 年 5 月在上海举办,当时有 708 支队伍,4152 名队员参加,最终穆德善款 1278 万元。疫情发生之后,2020 年的活动只能转战线上,2021 年线下虽然照常举办了活动,但人数缩到了 1000 人左右,筹款金额降到了 870 万。2022 年的 5 月由于上海疫情,活动延期举办。

根据主办方联券基金会的统计,基金会上半年联合公益伙伴筹款的部分收入下降了 12%左右,导致基金会统筹资助端的其他项目需要减少,也进一步意味着其相对应聚焦的儿童、社区建设、未老服务等领域的公益支出也会受到进一步的影响。社会目前的精力大部分仍然放在防疫抗疫上,以恢复正常的工作为目标。

联券基金会互联网筹款负责人邓格格介绍,作为资助型基金会,他们比较鼓励公益组织多元化的筹款,打造自己的品牌项目。社会资金不稳定的情况下更鼓励公益组织做月捐,每个月有稳定的小额收入支持到项目中,对公益组织来说也是值得探索的可持续的筹款方式。

受到启发后红艳今年也开始了月捐每个月定期扣款一杯奶茶一根冰棍的钱每一笔善款都是在支持家政工有尊严有价值的活着

捐款者可以选择自己能接受的额度对红艳进行每月小额的长期配捐这并不是一种全新的筹款方式根据《公益时报》的统计月捐作为一种稳定的可持续的筹款方式近年来已经逐渐成为包括基金会在内的不少公益机构可持续运营的重要资金来源除了红艳之外励志康复中心北统文化等等公益机构也创设了自己的月捐计划

三个月内红艳获得了 200 多位的月捐人何姐和其他姐妹也参与了月捐每个月定额捐款 9 块 9 她说自己宁愿少坐几趟公交车可以一直捐下去但红艳的创始人梅若并没有因此放松神经

在他看来但凡公益机构没有办法进行自我造写和创收即便现在勉强地度过难关未来可能还是会重新回到摇摇欲坠的状况能不能创造出新的公益生存之道公益机构如果没有自我造写的能力还是很难活少部分公益机构找到了自我造写的办法

在梅若的朋友中就有一个服务残障人群的公益伙伴他开了一个咖啡馆给残障群体提供就业的机会这样既能创收又能让这个特殊群体跟社会产生互动

他还一直欣赏一个服务于性少数群体的公益伙伴他们从性少数群体中提炼出真实的价值观开发了一套产品这个产品既能创收又能与普通人链接因为人人都渴望真实尽管在疫情的反复过程中这两个社会企业项目都受到了影响但探索新的公益和商业结合的道路仍然是一个可取的方向 6 月底美若又开始了一次新的尝试

她和同事文芬共同发起了深度访谈共学营以基层流动女性为主要关注对象寻找关注女性身份和生命的深度报道写作者进行线上写作教学短期内征集到了数十位的报名者

在课程报名的缴费说明中写着本次课程所有的费用将用于红艳的绿色家政工赋能计划所有的学费都将直接转换为填补 40 万缺口的薪酬码保障着红艳的供水供电场地和工作人员的生活在北京的另一侧励志康复中心也在服务转型中努力寻找自己的位置

实际上早在七年前,励志的老师们就开始重新思考把心智障碍者关在大院里的正当性给他们提供一个安全的围栏,看似能够集中学习,回避刺激,给他们提供自我和社会之间的缓冲但实际上却阻碍了他们自我决策和向外发展的可能性重新赋予他们自主生活的能力,第一步就是拆掉围墙

疫情前,机构已经开始尝试让新青年在外租房独立生活,疫情客观上加快了励志趣味强化的过程。然而如何为新青年及其家庭提供足够的过渡与完备的替代支持,是机构面临的新的挑战。

与此同时作为国内最早一批为大龄心智障碍者提供服务的机构立志也开始拓展行业培训从直接服务个人转换到服务其他地方的小型机构通过传播他们的教育理念实现更大范围的对于心智障碍者的社会关注在我们收集资料的过程中在人间还采访了 N3 民族文化传播 智行基金会 太阳散 儿童慈善救助中心等机构

他们在不同的城市和专注的领域面临着类似的挑战居家办公的时间里孤独的自我质疑回声重重成为更有力的扣稳进而迫使这些公益机构做出经济而依旧践行理想的选择调整财政方案加大公益宣传启动乐圈蓬背互助线上课程创新增设直播在薪水上再做一些自我牺牲

机构的负责人们在自己的笔记本上用圆珠笔反复圈记刚刚想出来的方案他们会准时准点地如约出现在线上的会议室里他们总说自己是在日常生活中做着一点点小事应付一次次难关他们会尽其所能试图重新建立起属于公益机构的稳态环境以上就是这期播客的全部内容感谢你的收听我们下期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