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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pisode 3: 故事 vs. 世界

2020/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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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遥无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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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曜
Topics
木曜:我们现有的语言体系,特别是因果关系的叙事方式,已经不足以描述和解释当今世界日益增长的复杂性。这种语言体系更适合描述一系列离散事件的因果网络,但在面对连续的、随机的、多尺度的现象时,就会显得力不从心。 例如,澳大利亚山火和中国大兴安岭火灾的比较,就暴露出这种局限性。简单的因果叙事无法解释两场火灾的差异,也无法对它们的严重程度进行准确的比较。要理解这些事件,我们需要超越简单的因果关系,采用更能反映世界复杂性的语言和思维方式。 曼德勃罗关于英国海岸线长度的思考,以及傅科对历史的解读,都从不同角度说明了这个问题。我们不能简单地用一个故事来解释世界,而需要认识到世界本身的复杂性和随机性。 这种语言的局限性也导致了人们更容易陷入意识形态的争论,因为理解事实变得困难,而表达观点却很容易。我们需要提升叙事能力,才能更好地理解和应对日益复杂的世界。

Deep Dive

Chapters
本章探讨了我们用语言描述世界的局限性。我们习惯于用因果网络的架构来理解世界,将事件视为一系列离散的、因果相关的节点,但这无法描述连续和随机的现象,例如一盆水的状态或气候系统。
  • 语言系统难以描述世界的复杂程度
  • 因果网络架构适合描述离散事件,但不适合描述连续和随机现象
  • 许多现实世界的问题更像“一盆水”而非一系列离散事件

Shownotes Transcript

大家好,我是木曜,这里是《牢牢无期》这一期的话题是我最近的一些想法的总结我有在微博上断断续续地谈到过这些想法所以如果你有关注我的微博的话有些内容可能你会觉得似曾相识简单地说,我今天的主题是这样一句话我们今天用来描述这个世界的语言系统已经不太能够跟得上我们这个世界的复杂程度了这构成了很多问题背后的根本矛盾

我们这个语言体系特别适合描述的是一个因果网络的架构所谓因果网络就是说有一系列事件它们是离散的然后它们一定顺序发生之间有因果依赖关系先发生了 A,A 导致了 B 和 C,B 导致了 D,C 导致了 E 等等这个语言体系也是一个思维体系它反映了我们思考这个世界的方式

就是我们把世界理解成一系列故事每一个故事都是这样的结构它是一系列事件一系列节点然后靠因果关系环环相扣织成了一张大网我们把我们对这个世界的理解都翻译成这样一系列故事然后得以记忆得以叙述得以流传我们是这么看待历史的我们也是这么看待现实的

你要给别人讲一个王朝的兴衰你是讲一个故事你要给投资人讲一个商业计划你也是讲一个故事你的叙述架构永远都是这样的就是一开始有一个 A 然后 A 导致了 B 然后不管是一个历史人物还是比方说我自己去做一个 C 然后 C 就会导致 D 等等等等这听起来如此显然以至于你可能听到现在都没明白这有什么问题

它的问题在于所有这些节点都是定性的叙述它们既不太包含随机性也不太包含数量关系它们只是某个事情发生了或者没发生它们只是某个因果关系存在或者不存在问题在于我们这世界上的很多事儿并不能描述成一系列离散事件构成的这么一个因果网络事实上只要一个事情它包含连续性

或者包含随机性它就几乎肯定不能用这样一种方式来描述我举一个可能有点过度简化的例子比方说你有一盆水然后你想描述这盆水的状态这个水可能在流动可能里面有漩涡可能里面密度并不是均匀的等等等等问题是你有没有办法把它讲成一个故事答案是不可以因为水的状态并不是一系列离散事件水是一个连续的向量场

它每一个时刻在概念上也可以说是由上一个时刻决定的也有那种因果关系但这个因果关系不是 A 事件决定 B 事件那种因果关系而是这个时刻的整体下量场如何决定了下一个时刻的整体下量场数学上我们把这叫微分方程但是它没法讲成一个故事你可能会觉得这是一个非常怪诞的比方因为

我们之前在说世界上发生的这些故事但这是一盆水这听起来是两个完全不同范畴的概念问题在于这世界上发生的很多事它的本质其实可能更像是一盆水我们只是强行地把它讲成了一个故事它可能其实是连续的随机的但因为我们的语言不太善于讲连续的随机的事情所以我们把它解释成了一个离散的确定的因果框架

在比較古典的時代,人們是如此的習慣於這種離散的因果關係式的敘事,以至於人們以為,至少常常以為這是唯一的敘事。要直到很近代,人們才會發現,也許有的問題可能不能用這種簡單的方式來回答。這有點像是 1967 年法國的數學家 Mandebrot 問了一個很出名的問題,他說:英國的海岸線有多長?

它听起来像是一个值得问的问题英国的海洋线多长你 Google 一下就知道了但是 Munderbrot 指出当然他那年代没有 Google 但是也有百科全书 Munderbrot 指出这不是一个简单的问题英国的海洋线有多长完全取决于你什么样的尺度来测量它你什么样的视角来看待它它是一个多尺度的问题是一个动态的问题它不是一个可以简化为一个数字的问题

甚至由此创立了一门新的学问叫分形几何学当然这是后话但他至少意识到了在这样一个听起来有点琐碎无聊的问题背后其实是一个不太容易一言以蔽之的事情然后让我来举一个更大的正在发生的例子就在我录这个播客的时候全世界最大的热门话题之一是澳大利亚正在经历非常惨烈的一次举国燃烧的山火

你会看到各种各样的新闻报道你会看到各种各样的自媒体长篇累足的评论你会发现所有这些报道和评论听起来都像是故事你会发现这些山火是因为什么造成你会听到 OK 这里面有资源条件的变迁有气候变化可能还有政府的失职可能还有种种人为的因素等等但总之你听到的是一个故事故事的特点在于所有的叙述都基本上是定性的

不是定量的所以你听到的是各种定性的形容词比方说干燥或者湿润比方说热还是冷或者形容人的话就是静止还是失止是方道忙的还是勇于献身的等等等等但仔细想一想看一个山火其实在性质上来说与其说它是一场戏剧它其实更像是一盆水才对

它裡面的所有的元素其實都是連續的是隨機的而不是確定的離散的這不是說山火只是一個自然現象但即使你把人的因素考慮進去因為人的政策人的行動和自然的交互它也還是像一盆水事實上如果你考慮到氣候問題和環境問題的複雜程度它其實遠遠不只是一盆水而已一盆水頂多是一個二維或者三維的流體而全球氣候系統

哪怕是一个局部的一个大洋洲的气候系统也是一个超高维度的复杂系统它的复杂程度远远超过一盆水而已而即使一盆水我们刚才说了其实也很难还原成一个故事你想讲清楚这样一个系统你几乎是无法不动用包含多尺度的连续性的包含随机性的语言的问题是我们人类实在是太不擅长用这种语言来解释和思考问题了

这就使得很多讨论其实很难进行比方说也是在我录这期播客的时候中文互联网上有一个很热门的话题就是比较澳大利亚这场火灾和 33 年前中国的大西洋林火灾它引发了一些非常鸡肋的争论包括两个火灾谁更剧烈谁造成损失更大等等一旦你开始进入比较你就会发现简单的故事性的叙事就不够用了

比方说如果你现在手边没有电脑你能不能只凭自己的印象来回答澳大利亚的火灾你知道很严重但它到底有多严重呢你会发现这问题没有特别简单的答案它不是一个可以用一句话说清楚的问题你的脑海里可能会有一些画面一些印象但你无法把它还原成一个精确的叙述大西安林也是一样所以哪怕你是试图回答一个非常简单的问题就是两场火灾哪个受灾更严重

你会发现这其实不好回答即使你只是测论在一个侧面上比方说我们来比较一下受灾人数然后你查了资料发现澳大利亚的受灾人数目前看大概是 20 人到 30 人这个数量级然后大兴安岭当年的受灾人数你查了历史资料发现是 200 人左右然后你能不能简单的比较这个数字呢你可能意识到不对这里有问题因为澳大利亚地广人稀但中国不地广人稀所以你不能直接比较人口数字

可是你仔细想想看中国可能人口密度很高但大西安岭邻区本身密度也没那么高那这两个地广人稀地广人稀就是一个定性的词这两个地广人稀到底哪个更地广人稀呢你还是得去查资料然后发现大西安岭邻区的人口密度大概是澳大利亚的两倍左右所以你会想是不是受灾人数也是 2 比 1 的时候就说明是同样严重的受灾了呢但仔细想想还是未必

你回头头去看为什么当年的大兴安岭的火灾受灾人数那么多原因是大火不幸正好蔓延进了一个居民区所以受灾人数一下上来了为什么大火蔓延进居民区呢这就牵扯到居民区和林地之间地理上是怎么交错排布的如果你碰巧有一个居民区深入了林区的内部然后又有一些管理上的问题它就可能因为一次疏忽而导致受灾人数一下上来

我们都知道澳大利亚是一个山火频繁的国家所以他们很可能在这件事情上比较有经验你的居民区和林地之间会有一个比较好的隔离式的管理所以它可能不太容易让火灾直接蔓延进人口密集的地方所以你会发现当你把这事情拆得越碎你的答案就越丰富这就很像是我们刚才说的那个关于英国海岸线的问题了它完全是一个多尺度的事它可能是

不但是數量的,而且是需要用好多數字才能說清楚的問題甚至可能也沒有說得很清楚然後經過我們剛才這麼一番所謂的討論你可能甚至都忘了我們本來是要說什麼事了但這恰恰是我想說的意思就是這並不是一個一言以蔽之的事件

当你要强行把它映射成一个由清晰的离散的事件构成的因果网络的时候你就一定会丢失大量的细节以至于这个事件变得面目全非但这就是我们人类特别擅长干的事很久以前我跟丹鲍有一个聊天他告诉了一件我以前不知道的事情他讨论的是法国历史学家傅科他跟我说傅科是怎么看待历史的呢

在福克之前历史被看成是一个整体的统一的理性的有完整逻辑的理论而福克反对这个福克反对清晰的因果性福克认为历史不是一个整体的叙述历史是一系列纷乱的复杂性和各种力量偶然扑朔的结合在福克的眼中你不能简单地说 A 是 B 的原因你只能说 A 的发生造成了 B 的一个环境

使得必得以发生,如此而已当然我在这里并不是说我们应该用福克的视角来解读比方说全球气候变化但当你想要描述像气候变化这样复杂的事情的时候传统的那种因果式的历史叙事几乎一定是不够用的当你把诸如大兴安林火灾和澳大利亚火灾这两个非常复杂的事件放在一起但你又没有真正强有力的语言工具来支撑你的叙事的时候

你的比较就没有任何实际意义我今天看到了一条特别有意思的微博来自于于帅扬他说人们的知识边界和分析能力让人们更加依赖于意识形态而对意识形态的过度依赖又限制了人们的边界和能力的扩展换句话说我们这个世界太复杂了而且它变得越来越复杂它超出了我们的语言体系的能力

因为理解事实很困难而吵架和战队又很容易所以人们就会越来越倾向于用意识形态的语言和视角来解释很可能并不真正属于意识形态范畴里的事总结一下我想说的是如果我们不能尽快地让我们的叙述能力尽快地跟上我们这个世界的复杂程度如果我们总是把一个连续的多尺度的随机的

世界还原成一个简单的因果链条般的故事我们就会发现我们经常陷于毫无意义的意识形态的争论大家都知道在我们今天的世界的每个角落这种局面都已经变得越来越普遍了这里是 L157 我是沐阳谢谢你的收听我们下次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