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照談書】 河本美紀《張愛玲的電影史》第1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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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听众朋友大家好非常欢迎收听杨赵谈书本节目以台北广播电台 FM3.1 每个星期一到星期五晚上九点为大家播出我是杨赵在今天的节目当中要为大家介绍这是英科出版的新书很特别很有意思的一个主题因为讲的是张爱玲和电影

绝大部分人认识张爱玲是透过她的小说不过张爱玲的小说之所以精彩之所以特别有一部分也是因为张爱玲她是一个影迷而且她前前后后参与了些影评甚至担任编剧

而且他看电影成为影迷是在一种非常奇特的时代环境里这本书直接就叫做张爱玲的电影史作者是何本美记他是日本大阪大学语言文化学的博士

目前任教于九州大学福冈大学主要研究的领域是华语文学以及华语电影喜欢华语文学喜欢华语电影又是一个日本人对于日本的史料会比较更进一步的熟悉加了一位研究者他对张爱玲有兴趣而且呢他对张爱玲的电影史有了这样的一种呈现这倒是不让我们意外因为张爱玲成长看

看电影那是一个什么样的时代呢河北美记就告诉我们 1930 年代有声电影普及也接着呢有了电影主题歌据张爱玲的弟弟张子庆说张爱玲弹钢琴教小丫头莲华公司的热门电影《余光曲》的插曲

该片当时在上海放映长达 84 天张子静也回忆说张爱玲在杭州探亲从报纸广告上得知上海正在放映谭音的电影她就立刻说要赶回上海去看一干亲戚朋友怎么拦也拦不住所以呢张子静就只好陪姐姐坐火车赶回上海直奔电影院连看两场

迷电影迷到这种程度可以说是很少见了除了谭音之外张子敬他也提到张爱玲喜欢的中国电影明星有阮玲玉、陈彦彦、顾兰君、赵丹等陈彦彦后来在张爱玲编写的《不了情电影》里担任了主角

张爱玲她自己的散文《银宫旧学记》里提到了电影《三个摩登女性》和《人道》这两部电影是由阮玲玉和陈彦彦主演的所以张爱玲不只看了这两部电影一定还看了这在上海电影的黄金时代许多的代表作

张爱玲对电影的兴趣深刻影响她看待事物的方式有一次在家里吃饭的时候张爱玲看到父亲为了一件小事打她的弟弟她在文章里就写着我大大的一阵把饭碗挡住了脸眼泪往下直淌我后母笑了起来说咦你哭什么又不是说你你瞧她都没哭你倒哭了

我丢下了碗冲到隔壁的浴室里去栓上了门无声的抽叶子我立在镜子前面看自己的自动的脸看着眼泪滔滔流下来像电影里的特写由此可见张爱玲已经像拍电影一样在观察生活甚至戏剧化自己小学毕业了之后张爱玲在上海著名美国教会女子中学圣玛利亚中学她读了六年

根据他当时的语文老师的回忆,大部分课程都是由英美老师用英语教的。张爱玲在教室总是坐在后面,表情颇为呆滞,不说话,不交朋友,不活动,精神长期未泯不振,也不跟室友交流。不过她成绩好,她的文采广为人知,老师另外回忆,学生都喜欢电影,很多人在作文里面写音频。

张爱玲早会啊所以她七岁就开始写小说在校刊上后来发表中英文短篇小说其中包括了《不幸的她》和《霸王别姬》在《霸王别姬》则非常早期她所写的小说最后一幕吹死的鱼鸡在项羽的怀里说我比较喜欢这样的结尾张爱玲后来回忆说哎呀这最后一幕太像好莱坞电影的作风了

他承认自己对好莱坞电影的迷恋在《不幸的他》当中他写了十岁的一个女孩在海滨小镇上和她的好友度过了快乐的时光后来这个主角她离开了小镇成长为一个爱自由过着漂泊生活的单身女人去看望住在海滨小镇的昔日好友但无法忍受她对好友的嫉妒和羡慕

因为好友是一个平庸但过着快乐生活的人,所以这个主角就偷偷的走了。值得注意的是,这部小说里已经包含了张爱玲后来小说当中反复出现的月亮的描写,并且为她的小说跟电影剧本定下了悲喜交加的基调,例如重逢时竟不知是悲是喜。

不幸的她在张爱玲 1970 年代写的晚年写的《同学少年都不见》当中几乎以同样的方式出现但背景改为上海和美国《同学少年都不见》的女生们就是 1930 年代上海的一所美国教会女子中学的学生在这其中主角赵绝让读者想起了张爱玲本人她对于 Dennis King 情有独钟

丹尼斯·金在由《劳拉与哈泰》主演的歌舞喜剧片《冒牌结识》里出现过丹尼斯·金也是百老汇音乐剧的演员他演出过《游民之王》由刘伯剑等美国派拉蒙公司所有导演制作所有明星演出的派拉蒙巡礼那我们看在《同学少年都不见》张卫林这样写

那年,他们 12 岁,赵爵爱上了劳莱哈台片中的一个配角,演 18 世纪的贵族,铺白粉的假发,有一场躲在门背后,走出来向女人高唱歌曲曲子,看了起回家,心潮澎湃,晚上,中黑色玻璃窗的上角,摇摇映出一个希腊石像似的面影,

恍如仇人广众中涌现南高音的歌声银二第一次尝到这震荡人心魄的滋味安娟就对他说你那个 Dennis King 从来没张开嘴笑过他一定有绿牙齿从此同房间的人都叫 Dennis King 绿牙齿四个人一间房洗灯前上床后是最热闹的

个人有个人最喜欢的明星一提起这个名字马上一声尖叫躺在床上蹦蹦蹦蹦跳半天和语文老师回忆当中的张爱玲不同

张爱玲跟她的同学之间一定发生了这种对话这也说明女生对电影明星的迷恋程度有人会说 1930 年代学生观众主要看中国电影因为头轮电影院的票价也比好莱坞电影便宜但当时来自于富裕家庭上教会寄宿学校的女孩她们可以尽情地去看好莱坞电影而不必太担心票价

除此之外同学少年都不见当中的女生他们还看电影杂志唱歌舞片淘气的玛丽达的插曲啊生命的甜蜜的神秘歌舞片一代佳人的插曲印第安人爱的呼声也提到好莱坞影帝 Judy Holiday 中国隐形蝴蝶等

他在这里张爱玲的描述是恩娟有喜剧天才常摆出影星蝴蝶以及学蝴蝶的小新们的拍照姿势翘着二郎腿围戳伸长了双背一只中指点在膝盖上另外一只手架在这只手上中指点在手背上小指翘着兰花指头一双柔仪适欲飞去抿着嘴加深了酒窝目光下

视你望着专注的成了斗鸡眼这些都是张爱玲在小说跟电影当中着力描写的细节

小说当中毕业了之后赵绝因为拒绝结婚就被家人给禁闭逃婚之后的赵绝他上了大学后来家人断绝了对他的接济他辍学自谋生路另外一方面赵绝的好友恩娟早就嫁了一个犹太人生了一个孩子住在重庆战后他们在上海重逢聊天

小说里描述赵爵笑着说好容易又有电影看了错过了多少好片子你们在内地都看到了安娟回答我们附近有个小电影院吃了晚饭就去也不管它是什么片子赵爵笑着说我不能想象不知道什么片子就去看

总是多少天前就预告热烈的期待直到开眼前音乐的洪流涨潮了四红绒木上的两只横斜的二丈高嫩蓝十进二色相迎过花烂花徐徐一破两半往两边拉开那兴奋的啊而安娟则说忙了一天累死了就想坐下来看看电影哪像从前

这造诀也就是张爱玲的化身,她心目中对电影的期待就充分表达了这样的心情。因为有这些不重要的细节,多年后他们在美国再次相遇的时候,不同的环境给他们造成了隔阂,和他们学生时代的对比,以及时间流逝的残酷,才更加引人注意。

另外很有意思的是张爱玲似乎也看了很多卡通片她还在学校的校刊上发表过《论卡通画之前途》世界上最早的卡通片是古祭典的幽默像 1906 年出品的

正如 1920 年代末,在美国,放映正片前,通常先放新闻片跟卡通短片,成为惯例一样。在上海,卡通片也是在新闻片之后,正片开始之前放映。

当时美国影坛在卡通片制作方面进行了各种尝试所以出现了一系列卡通短片像是 Walt Disney 的《飞机狂》首次亮相在威力号汽船当中则有了声音的米老鼠系列演出结束里面出现了贝蒂娃娃另外有大力水手

在 1933 年 12 月,甚至我们看到的记载是鲁迅也跟家人一起观看了米老鼠电影和儿童片至于中国最早的卡通片,这是由万瀨明和万古瞻他们万氏兄弟制作的无声卡通短片《大闹话事》张爱玲论卡通话的前途,她是这样写的

卡通话这名词在中国只有十年以内的历史但是大概没有一个爱看电影的人不知道 What is 你的米老鼠吧卡通的原有的意思包括了一切单符讽刺漫画时事漫画人生漫画连续漫画等可是我在这里要谈的卡通是专辑放映在荧幕上那种活动印花

卡通化的事业现在可以算是很光明灿烂了画片除了配音之外又加上绚烂的色彩米老鼠的画像成为圣诞的商店里最好的点缀有许多观众上电影院专为了看米老鼠可是让我们试问大多数的观众们卡通化在他们的心目中究竟占着一个什么样的地位呢

你看在那么早的时候那么年轻张爱玲就注意到卡通片甚至她看卡通片的方式就是要问这关键的重要的问题这不只是她的早熟尽管我们也了解电影在张爱玲的人生当中到底占多么重大的分量我们休息一会儿等我回来继续聊你的声音

只是日日夜夜 歲月過去 走進千萬里台北好聲音 近在台北廣播電台 FM93.1 AM1134 陪伴您的幸福好時光大家好 我是鄭怡夜夜輕輕嘆息 只想告訴你沒有愛情的地方

感谢旅居收听杨赵坦书本节目以台北广播电台 FM9301 每个星期一到星期五晚上九点为大家播出我是杨赵在今天的节目当中为大家介绍这是何本美季她所写的张爱玲的电影史张爱玲跟电影关系如此密切尤其是在她早年成长的时候在书里面何本美季为我们挖掘出张爱玲如何着迷动画

赵亚林曾经有一个海阔天空的计划他中学毕业了之后要到英国去念大学干嘛呢专门学画卡通影片把中国画的作风介绍到美国去他的海阔天空的计划包括他说我要比林玉堂还出缝头我要穿最别致的衣服周游世界在上海自己有房子过一种干脆利落的生活

年轻的张爱玲对未来的梦想是成为一位动画画师张爱玲在她晚年写的一篇未完成的散文《爱政表》里也写到她 16 岁的时候不想学钢琴她的姑姑就问她那你以后打算学什么她说我想画卡通我胸有成竹地回答我想可以参用国画制成长幼嫌疑的成人米老鼠

那时候万氏兄弟已经有中国娃娃式的铁三公主等我梦想去做学徒学手艺明明知道我对一切机械特别笨活动卡通的运作复杂而且我对国画性情不尽小时候在家里读书有一个老师会画国画教我就只用珠红色和花青色

我不能相信我的耳朵,又再闻了一遍,是真的只用两个颜色,而且又是最不起眼的颜色,顿觉天地无光。那不是半瞎了吗?我姑姑并没有追问,我预备怎么样从事学习,我自己心里感觉到彷徨。我选定卡通不过因为第一是画,第二我是影迷。

身为影迷这件事情后来并没有真的引导张爱玲去做动画但张爱玲后来写了影评

我们看那个时候张爱玲所处的上海电影的情况 1937 年日本占领了上海许多电影人前往武汉重庆香港和其他地区或者留在上海这个时候改在话剧界发展只有由电影制片张善昆他所创办的新华影业公司继续在上海制片 1939 年 6 月应上海陆军报道部的要求

中华电影股份有限公司在上海成立这公司是由中华民国维新政府满洲印化结会还有东宝松族等日本电影公司共同组织负责制作和发行新闻片

在陆军的要求下川喜多长征被任命为中银的专务董事他曾经就读于北京大学在德国留学之后在日本创办了东河商市现在就是东宝东河诸事会社

从事进口欧洲片并且出口日本片的业务一度在上海设立分公司川喜多长征他还参与电影制作制作第一部日本跟德国合作的《新土》接下来还有第一部日本跟中国的合作电影《东洋和平之路》但东河剧场首映的《新土》遭到上海电影人的抗议《东洋和平之路》则票房不好剧

具有国际视野的川喜多长征凭借着这些经验被任命的时候他就提出了条件在日治区发行中国电影人制作的电影军方不介入电影制作他还说服了上海电影人继续制片

终影发行的第一部影片是新华出品的古装片《木兰从军》,这部电影是一部借古奉金的抗敌救国片,由粤语影星陈云桑来饰演木兰。这部电影在上海引起了轰动,也风靡南洋市场,引起了古装片热潮。

到 1941 年年底,新华出品大约 110 部影片当中,有三分之一是古装片。到 1941 年,这股热潮逐渐消退,大部分的影片又改成现代作为背景。1940 年 3 月,中影改组,王金卫国民政府外务部部长楚明仪担任董事长,蔡喜多常政任副董事长。

日本对英美宣战了之后中影控制了所有租界的电影业务在日本军方的控制下 1942 年 4 月中影重组为中华联合制片股份有限公司上海所有的电影公司都整合上海所有的女演员男演员和导演都隶属于这中联中联的目的是以强大的中国电影业为基础建设新的中国建立大

大东亚共荣圈中联传闻制作剧情片董事长是在网警会国民政府担任过行政院宣传部长的林博生

川喜多厂政担任副董川喜多厂政担任副董事长张善坤是总经理也是众制作人 1942 年 7 月周年的第一部影片《蝴蝶夫人》在大光明大戏院上映这是大光明大戏院上映的第一部中国片主演《蝴蝶夫人》的明星刘琼和陈彦彦后来在张爱玲编写的电影《不了情》当中共同主演

在联华公司制作的电影《大陆》中首次亮相刘琼一位高大帅气的外形被称为上海的凯瑞·库珀受到张海林喜爱的陈彦彦也在联华公司制作《南国之春》《三个人模》的女性和《母性之光》等电影中扮演悲剧女主角

终连在一年当中拍了 50 部影片其中有很多是模仿好莱坞电影的娱乐性比较强的时装片大多是爱情片家庭剧情片

张爱玲在她后来写的影评里面写着,纵观近年来的中国电影,几乎无一例外都是以爱情为主题,甚至主角最后结婚了,是大团圆事结局。这也是自古以来中国娱乐的主题,政治题材很少受到青睐,因为我们的私人生活已经被政治塞得满满的。

而经济或社会题材的爱景片可能会失去对社会各阶层的普遍吸引力上海是一个利益交织的城市也是一个隐退反抗与合作互相纠缠的灰色上海

在不涉及政治的情况下制作娱乐电影本身就具有很强的政治性和本美记他的书里面最重要的就是对于当时的沦陷区上海运用日本的资料让我们更清楚了解那个时候上海人各种生活的方方面面而张爱玲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面看电影而且她在这样的环境里成长生活

张爱玲开始写影评是在 On the Screen 专栏当中她介绍的就是前面所提到中联和华影制作的电影

这些电影在新中国电影史学里被赐之为汉奸电影所以现在要找影像也不容易因而就使得张爱玲的影评其实有另外的重要的史料价值在专栏刊登的第一篇影评张爱玲用的是英文的标题 Wife and Child

张爱玲选了电影《逃离真村》这是 1943 年的电影另外《梅良曲》她说这两部电影都涉及妇德的问题都出现了不忠实的丈夫丈夫的亲妇和妻子的角色

梅娘娶的耿盖是对妻子不忠的丈夫因为误会妻子对他不忠实而跟妻子离婚后来妻子死在他悔恨的怀抱当中至于桃李真春聚情耿盖是怀了孩子的情妇出现在原配夫人的面前但妻子唯一的兴趣是那个孩子而不是丈夫她努力采取一切措施确保孩子不被流产

张爱玲解释了这两部电影的制作背景是为了在爱情故事当中加入装土元素电影制作者就不得不借助狐狸精

由于中国是大家庭制度,电影里经常出现出身贫贱的女子将家庭搞得乌烟瘴气。张爱玲也讽刺地指出,这部电影的主题是如何在一个多期主义的丈夫之前,愉快地遵行一夫一妻主义。张爱玲又指出《头里城村》这部电影改编自好莱坞电影《The Great Lie》。

他似乎在上海或者是香港看过这部影片这部影片主演的是张爱玲所喜欢的贝利·戴维斯

张爱玲还指出逃离真春当中的妻子具有东方的精神因为中国人更深底窟的传统概念以要有后代为重逃离真春的题材紧扣着中国人的心值得注意的是张爱玲早就有将外国作品本土化的意识因为她在 1950 年代她自己创作的不少电影剧本都是改编自西洋戏剧

张爱玲说《梅凉曲》虽然是一部中国人百看不厌关于被遗弃的女人的悲剧但它的场景转换太突然了陶笠真春虽然全然忽略了妻子跟情妇的心理路程但以制作轻松浪漫的作品而闻名的导演李平倩她的作风永远名媚可喜

张爱玲日后她善于编写轻松浪漫的电影剧本其实早在这个时候她已经对这样类型的影片产生了兴趣

然后接下来,他刊登的第二篇英文影评《The Opium War》则提到了古装片《万事流芳》,这部电影是今年南京条约签订 100 周年而制作的大作,不只是在上海上演,在重庆沿岸都有上映,创下了中国电影史上最高的上座率。

在这片影名当中张爱玲此处在本来已经戏剧元素丰富的影片加上了王颖跟李向兰的爱情故事是为了要给满洲国明星当时大红的李向兰一个角色

张爱玲写的这些影评因为是用英文写的再加上这些电影现在已经很难看得到了以至于过去长期被忽略不过不只是对于了解张爱玲更进一步了解张爱玲她当时所处的那个上海那非常复杂的沦陷区沦陷区当中的文学电影各种不同文化现象那这部分的材料其实非常的珍贵

和本美记充分运用了比较少人注意的这些材料写成了这份内容非常丰富的张爱玲的电影史感谢你的收听我们明天的会时间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