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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杨照谈史景迁“大汗之国:西方眼中的中国”(三)

2020/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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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照书话

Shownotes Transcript

在今天的节目当中,为大家介绍的这本书是Jonathan Spence史景迁他所写的《大汗之国》,《大汗之国》,它的副标题叫做“西方眼中的中国”,China in Western Minds。   这里面最重要的是要告诉我们,西方人对于中国有很多很多的记录,但是这些记录有相当大的一段、相当大的成分,这就是来自于中国,如此地遥远,中国那么样地遥远,但同时中国那么样的耀眼,意味着西方人一直都意识到,有这样的一个奇怪的国度长期存在,而且是一个强大的帝国。但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它如此地遥远,遥远不只是在地理上面的遥远,还包括在文化上面的遥远。   中国所有的一切跟西方都不一样,从文字——表面上面能够看到的文字,到服装,到建筑,所有的一切,跟中国有关的最大的特色,最大的核心,几乎就是“跟欧洲不同”。也就因为这样,这遥远却又耀眼、让人躲避不过去的中国,就在西方人的心里面,长期以来,几百年、上千年,刺激出各式各样的想象。   因此,这本书重点不在于教我们如何认识中国,也不在于去记录西方的汉学界如何了解中国、研究中国。他特别选的都是非常非常有趣、几乎是没有到过中国、也没有正式做过中国的实证研究的这些人,他们所写出来笔下的中国。这里有好几个了不起的大作家。像是卡夫卡。 卡夫卡曾经写过万里长城,他的万里长城设定在遥远的中国的背景底下,而且呢,他选择了一个去筑长城的工人,用他的第一人称的自述,然后来显现长城在他们的心里面到底是什么样的意义。这个意义,坦白说,跟中国无关,而是跟当时在捷克在布拉格,用这种方式思索人类存在命运的卡夫卡——他的个人有着更密切的关系。   例如说在《中国长城》这个小说里面,特别提到一件事情,那就是中国的国土幅员广袤,大到不可思议、不可掌握。这就是中国留在欧洲人,像是波西米亚的卡夫卡,他的心里面最特别的一件事情。那么庞大的一个国土,因而就引发了我们究竟用什么方式来理解地理,以及地理相关的人的命运,还有人的遭遇。这段话是这样说的:   “我们的国土幅员广袤,就算用虚构的故事都没办法比喻得恰当,连天幕都几乎盖不住她——北京不过是其中一个点的大小,紫禁城甚至连一个点都不够格。不过就另外一个角度来看,紫禁城里的皇帝权力却是凌驾尘世所有位阶之上,这已是举世公认。但是皇帝身边总是围绕着一帮贵族和朝臣,他们才气纵横,但身份暧昧不明——在忠仆和良友的伪装底下,其实包藏着恶意与敌意。他们形成一股反面力量与皇权抗衡,日日夜夜想方设法,企图用毒箭这样的阴谋把统治者拉下宝座。   帝国是永垂不朽的,但皇帝却可能在王位上摇摇欲坠,甚至跌落,没错,所有的朝代,最后都将颓丧,在奄奄一息的喋喋不休当中,咽下最后一口气。老百姓永远不会知道这些挣扎和痛苦。” 因为这个国度太大了。所以真正发生在北京,在紫禁城里面的,这些跟王权跟政治斗争有关的事情,老百姓无从得知:   “这些老百姓,他们就像姗姗来迟的人,又像城里初来乍到的异乡客,在城区中心的街市广场上面,他们的统治者马上就要被斩首示众。”   他们都不会知道。所以这是一个非常非常奇特的,来自于广大所产生的那种暧昧或者是神秘。一个皇帝跟他的子民之间的关系是什么呢?他在小说里面又创造了一个寓言故事,寓言故事是这样说的:   “皇帝下了一道谕旨给你这位卑微的子民,你这个在皇天浩日之下,蜷曲在最迢邈的院巷当中微不足道的一抹影子。但是皇帝却在他临终之际,在他的床上,单独给你下了一道谕旨。”   所以呢,他这个谕旨呢,要启程,要送出去。首先,是有一个拿着这个皇帝的谕旨的人,这个人是一个孔武有力而且不屈不挠的家伙:   “他伸出右手推开人群,一下子又用左手。就这样左右开弓,开出一条自己去传递圣旨的道路。遇到任何的阻碍,他就指一指他胸口闪耀着光华的朝日徽饰,他就能够轻而易举继续往前进,如入无人之境。不过老百姓的数量,盈千盈万,人山人海,似乎永无尽头。如果能够穿过人群,来到了开阔的原野,这个时候他可以健步如飞地奔驰。这样,过了不多久,你就能够听到他拿拳头捶门的这种声音。   可是事实背道而驰,他只是徒劳无功,费尽力气。他一直不断的持续的前进,穿越宫阙最深处的厅堂。可是呢,连走到重重厅堂的尽头都走不到,就算他走到了这个尽头也没办法,因为接下来还有像是无穷无尽的台阶要让他奔跑。他奔到了台阶底端也没用,接下来还有一重又一重的庭院。在这个庭院之外,还有第二重的宫殿,还有第二环的宫殿,有更多的台阶,跟更多的庭院在等着他。在外面,还有第三环、第四环,重重叠叠的宫殿,就算耗尽了几千年,都达不到尽头。   就算他活得够久,能够冲出最外环的宫门。事实上,这已经是永远不可能发生的。他来到的地方也就只能是京城,那是世界的中心,那塞满了几千年的沉积,在迸裂的边缘。即使带着这样的一个已死的皇帝的圣旨,也没有人能够从京城里面穿越,这一切都不过只是夜幕降临的时候,你斜倚窗口的遐思而已。”   这个叙事声音就在用想象跟夸大,在告诉我们,什么叫做一个无穷无尽的国度。一个无穷无尽的国度,人只能作为这无穷无尽国度当中微不足道的一点而存在。在这里盖长城,但是你盖的长城只不过是这样500公尺其中的一段,你不知道这个长城接下来怎么接起来,这长城到底要干什么。这就是用中国的帝国的庞大隐喻了个人的无奈,个人的渺小。但是,这个隐喻不是针对中国人的,而是针对现代人,在这样一个感觉上好像一直不断无穷扩张的世界当中,我们的一种迷惘。   原来我们感觉到我们自己知道我们在哪里,现在我们好像,每一个人都化身,变成了卡夫卡笔下的万里长城的一个工作人员、一个工人,你只知道你自己在盖长城,但这个长城位置在哪里,这个长城是哪一段,每一段跟每一段之间,会用什么方式连接起来,会朝向哪个方向发展?你在这个庞大的世界机器之外,你其实是毫无把握的,你属于这个机器当中的一小部分,你连一个小螺丝可能都算不上,你只不过是那么广袤的这个规模当中,让你永远走不完,永远掌握不了的其中的一个恐慌跟迷惘的思考而已。   另外,他也引用了阿根廷的博尔赫斯他的一篇短篇小说,这篇短篇小说名字叫做《歧路花园》(内地版译名为:《曲径分岔的花园》)。在《歧路花园》里面,有一个叫做余尊的角色。他是一个博士,是青岛大学的前任英文教授。熟知中国历史的人,会想到,在德国强占山东的几十年当中,青岛一直都是德国势力的中心。所以即使这位中国教授,他教的是英文,可是呢,是在当地的德国学校任教。我们就可以设想,他一定对于德国有相当程度的了解。然而,小说几行之后,我发现在小说里于尊是德国政府的一个特派员。这个小说背景设定是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尤其是对于交战双方都是最惨烈的这一刻,那就是1916年的“Battle of the Somme”,索姆河战役。   余尊或许是出于无奈变成了间谍,因为他告诉我们,置身间谍的落魄屈辱是那个野蛮的国家强加于我的,我不会在意像德国那样的国家。   不过余尊上场,最重要的是要引进有一种德国的花园,或者是欧洲的花园,那是一座迷宫一般的花园,别名叫做“歧路花园”。   所以接下来他说:“我对于迷宫稍微有一些认识跟了解,我想到的是一座由迷宫而组成的迷宫,是一座蜿蜒逶迤又绵延不绝的迷宫,囊括过去,而且兼容未来,从某个角度来看,甚至蕴含了日月星辰。”这也是另外一种非常类似的中国的想象,因为中国那么大,所以所有的一切东西到了中国,都被放大了。在欧洲的一座迷宫,到了中国,就会被连成无限多的迷宫,以至于这个迷宫好像跟宇宙有着同样的规模、有着同样的意义。这是博尔赫斯所写的《歧路花园》。       注: “杨照书话”系列节目由杨照和方所联合制作。 本音频和文字稿由方所剪辑和编写而成,版权所有。 若需转载,请注明来源及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