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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ver of episode 09 杨照谈“川端康成·三岛由纪夫往来书简”(二)

09 杨照谈“川端康成·三岛由纪夫往来书简”(二)

2020/3/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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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照书话

Shownotes Transcript

在今天的节目当中为大家介绍的是《川端康成·三岛由纪夫往复书简》。川端康成比三岛由纪夫长26岁,在文坛的崛起比他早了一个世代,所以川端康成跟三岛由纪夫在文学上面,另外一种关系是师生关系。后来,这种师生关系随着三岛由纪夫的崛起,慢慢又变成了同伴、伙伴,乃至于到了竞争者的关系。   因为有这样关系上的变化,所以我们读他们两个人之书间的书信其实也就格外的有意思。会有这些书信,开头的时候,是当时的三岛由纪夫在战争结束的那一年,1945年,他出版了一本非常非常奇特的小说。这个我们在现在在三岛由纪夫的作品里面已经很少人读了,因为它的风格跟他后来的作品很不一样。那时候他不过才二十岁,他写出的这部作品叫做《繁花盛开的森林》(又译《鲜花盛开的森林》),里面用了非常华丽的日本传统的字句以及日本传统的象征。   在进到东大法学部念书之前,三岛由纪夫因为他家里面是贵族身份,所以他原来是在“学习院”就读的中学生。而学习院在日本的历史上它的地位极度的崇高,最高我们可以源溯到——明治天皇,明治天皇他是第一个让自己的小孩离开了皇宫、到学校里面去上课的天皇;第一个天皇生下来的小孩,天皇家的小孩第一个到学校里面去上课,也就是后来的昭和天皇——裕仁天皇,而裕仁天皇,他所念的学校就是学习院,也就是三岛由纪夫所念的这个学校。所以我们可以了解,从这个角度来看,三岛由纪夫他跟神道,他跟天皇家,他跟贵族——日本的贵族,这是一个非常密切的关系,所以他用那样的一种包括对于日本中世纪的各种不同的传说、物语,想要继承那样的一种文学美学风格,写下了《繁花盛开的森林》。他把《繁花盛开的森林》寄给当时许许多多在日本文学界已经有头有脸,然后呢,一定有相当影响力的作家,其中就包括了当时46岁的川端康成。   所以川端康成呢,在收到了《繁花盛开的森林》之后,其实有一部分是带着客气礼貌的成分的给三岛由纪夫写了一封回信。收到这封回信,显然三岛由纪夫非常的高兴,所以接他下来就积极的跟川端康成写信。这本书虽然叫做《川端康成·三岛由纪夫往复书简》,不过并不是平衡平行的一来一往。在书里面,绝大部分是三岛由纪夫寄给川端康成的信,更甚至我们可以这样讲,三岛由纪夫写给川端康成的信,它要比倒过来——川端写给三岛的信要有内容多了,因为这毕竟有一个、这样一个晚辈向前辈致敬。更重要的是,我们可以看得出来二十来岁的时候三岛由纪夫的热情,所以他是真的把川端康成作为他在人生跟文学上面的一个告白的对象。   用这种方法,藉由写信给川端康成,我们可以感觉到,他在琢磨自己在文学上面究竟要做什么,甚至他会非常非常诚实地把他看到当时、当下许许多多其他日本作家的作品,做了一点都不客气的评语跟评断。从这个角度来看,他对于川端康成的信任,对于如何形成了后来我们所认识所知道的三岛由纪夫,一定在这里扮演了相当重要的一个角色。   例如说,在战争结束的前夕,1945年7月18号,三岛由纪夫就写了一封信给川端康成。里面先告诉川端康成,他说,他这个时候呢,是在大学宿舍里的图书管理的职务,因为是奉命参与了劳动——这是劳动的工作,但是他劳动工作还蛮好的,他是去当图书管理员。战争越来越激烈。所以他说:“战事日趋激烈,能从事文学工作的桌面已日趋狭窄,如今大小仅容得下一帖稿纸,动笔之际,手臂亦无法随心伸展。在如今这种局势下依旧拼了命的工作,是否就能实践文学之神的旨意。”   这就是很特别的三岛由纪夫的崛起,在战争这样迫切的环境底下,他却一心一意进行他的文学的创作。所以他对川端说:“我所怀揣的不过是一股拼了命,想完成什么的想法,这种拼命的工作并无法衍生出伟大的国民文学的新芽,新的词汇,新的风格或所有关于文学的新事物都不可能因此衍生而出。”   所以一方面意识到自己在这种环境底下所写的作品,有它一定的局限;但是了不起的是,二十岁他已经在想,但如果有一种叫做文学的新事物,或者叫做文学真正的新意,那会是什么呢?他说:“所谓新意,不应该仅仅只是为了张扬,烧灼着时代的印记,或者是现今令人痴愚的仿效、歌颂等目眩之作。那么真正的新意在哪里呢,应该是无论词汇,文章,文体皆超越至今所有新旧概念的崭新之作才对。换句话说,应该超越往昔以是否出现过,为辨别新旧的唯一标准的态度。如此这般的文学,即使缺乏过去所谓的文学的价值,或许仍然能够在文学史中流传。虽然我并不明了置身为何处,在此般可谓的千思百想当中,即使现实可以说已经如同受到了神的手操控的人偶,全然无虑的写着。我依然怀揣着极其平庸俗套的冀望,就是期待至少能够写出一篇世上尚无人能写出的优美的短篇。”   当然,在后来其他的传记资料当中提醒我们,我们要记得这件事:二十岁的时候的三岛由纪夫在战争的最末期,当东京受到了盟军反反复复的轰炸的时候,他心里面一直存在着另外一个阴影,而且不单纯是他,是所有当时的日本人活在东京大轰炸的环境里面必然有着一个阴影——你甚至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活过明天。可是这就是三岛由纪夫,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够活过明天,不知道战争会用什么样方式结局,可是他把绝大部分的心情是放在——希望要在我死前,可是你要知道,这个时候达到二十岁的他说我死前,并不意味着,我还有60年的时间,我还有50年时间,很可能就是今夕,很可能就是下周——他期待着在他死前,他能够写出一篇从来没有别的人写的出来的优美短篇。   又为什么要说是短篇,因为在那样的一个战争的危迫的情况底下,他是没有时间慢慢地去写一个长篇作品的,然后他所想象的他的“虚荣”是这样一个优美的短篇。一旦公诸于世,任何人都会说“漂亮极了、棒极了”那样赞叹的一个短篇,他对川端康成清楚坦白说:“这欲望挥之不去,宛如宿疾,这般愚蠢的欲望,究竟为何?难道就像因为没有甜品,没有甜食可以吃就发明了紫苏糖的这种可悲的替代物?”这又是战争的背景,因为糖太缺乏了,所以就用紫苏,因为紫苏有一种感觉上自然的甜味,其实里面没有加糖,所以用这种方式来满足或者来欺骗人的味蕾,让你会觉得你好像吃到了甜的东西,糖的替代品。   “至今我一直以必须要、还要完成什么样的自负的信念支撑着自己,但到底想完成什么呢,在文学上从未有这样一面,被要求不要乱想,但不要乱想本身,又经常兀自疾走的危险岁月。”这段描写描写的太棒了,就是在讲那样的一个战争的环境底下,所有的现实都叫你不要想太多,想太多也没有用,但是呢,现在是就连“叫你不要想太多”这整件事情都会产生更迫切的危机,所以他继续想下去。   他说:“我认为所谓的文学不应该像是马丁·路德的生活般,存在这样狂热的信仰还有充满怀疑的生活,失去日常的生活是可能致命的,所以文学一定不能够离开正常的生活,文学不能够变成抽象的。所以他说,为了思索社会跟政治方面的公平,应该要怡然地生活在个人道德方面的正直当中,才是文学该有的形成的方式。那就是回来又想这一刻,二十岁活在最悲惨的战争状态底下的自己,又哪有什么资格对于生活大放厥词呢?”   可他就是停不下来,所以他继续对在信里面,对前辈川端康成说:   “我们该回忆起古代壮丽的大型爬虫类,因为严峻的生活环境而肃然灭绝的时代。倘若当时他们多数逃过那场危机,在某处继续繁殖生存,情况又会如何呢?我想象,或许在他们习性当中,也将顽固的残留着濒临灭绝的一种意识,生存在‘灭绝’这等称不上生活的环境里面,就会让它们逐渐变得畸形。即使没有其他外力的影响,它们仍然还是会灭绝的。文学也如此,如果超脱了生活跟体验无法到达的界限,这种文学作品它的存在,如今我们也应该不可能认同了。要求必须在文学领域以外去阐述文学悲痛宿命的二选一的时刻不也就已经来临了吗?”   这段话他在说什么,这段话就是非常吊诡的,在那样一个战争、濒临灭绝的环境当中,他反而觉得文学必须要让我们摆脱这种“灭绝危机”的意识,文学却必须要回归到正常的生活里面来;明明你的身边已经没有正常的生活,因而你更需要文学帮你恢复这样一种正常生活的信念。   这是二十岁的时候,三岛由纪夫他的文学的思考、他的文学的探讨。这些文字没有写在那时候太年轻的三岛由纪夫他的其他的著作里面,所以我们非常感谢,也非常高兴,还留在他写给川端康成的信里面。这个信收集了之后,就变成了我们今天为大家介绍的这本书——《川端康成·三岛由纪夫往复书简》,介绍给大家,推荐给大家。       注1: 音频内讲者使用书籍为中国台湾版译名《川端康成·三岛由纪夫往复书简》;内地版书名为:《川端康成·三岛由纪夫往来书简》。   注2: “杨照书话”系列节目由杨照和方所联合制作。 本音频和文字稿由方所剪辑和编写而成,版权所有。 若需转载,请注明来源及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