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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ver of episode 16 杨照谈本雅明“机械复制时代的艺术作品”(三)

16 杨照谈本雅明“机械复制时代的艺术作品”(三)

2020/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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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照书话

Shownotes Transcript

在今天的节目当中为大家介绍的,这是华特·本雅明的《机械复制时代的艺术作品:本雅明精选集》。在这本书的封面上面,用这种方式,一句话描述形容本雅明,叫做“二十世纪最伟大的文学心灵,欧洲最后一位知识分子。”   本雅明他的确是一个非常伟大的一个思想家,可他的伟大是非常难以描述,跟非常难以界定的。因为他不是写了像康德《三大批判》,或者是我们所知道的,其他大思想家有的那种,一下子马上可以浮现在脑海里面的重要的书名,经典的著作。本雅明绝大部分作品,是他的单篇的文章,可是在这些单篇的文章里面,他显现出一种特质特性,这是到今天,在他去世了七十几年之后,将近八十年,仍然无法被取代的。那就是他能够游走在各个不同的领域当中,把许多我们认为不相干的事情,把它连接在一起。   他从来不用理所当然的方式,来描述、来探索他所要为我们思考的对象。举个例子来说,他喜欢法国巴黎,巴黎对他来说,远比他自己出身的德国,或者是柏林更加的重要。而在探索巴黎、法国的时候,他尤其喜欢Baudelaire(波德莱尔)。   波德莱尔当然是一个开创性、划时代性的一个重要的现代诗人,在本雅明的思考里面,在本雅明的笔下,对他来说,当他在写波德莱尔的时候,他最先、重要的,就是要帮我们指出,波德莱尔他的那个时代的环境,已经越来越不利于读者理解抒情诗的作品。换句话说,波德莱尔在一个读者的意志力跟专注力,一直不断在下降,以至于无法去理解抒情诗的时代,波德莱尔却要写诗。所以实质上,在讲任何一首特定的波德莱尔的诗跟诗集之前,本雅明先探讨了波德莱尔所处的这个重要的时代。   他说:“当环境已经越来越不利于读者理解抒情诗的时候,我们便很容易认为,抒情诗只有在例外的情况底下,才和读者的经验有持续的关联性。这可能是因为,读者的经验已经出现了结构性的转变,或许我们会赞成这种转变,却更需要理清,读者的经验究竟在结构上发生了哪些转变?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我们在哲学里面寻找答案,就会看到奇特的事实真相。自从进入二十世纪以来,人类为了获取真实的经验,而在哲学的领域当中,展开了一连串的尝试。但这种真实的经验,却不同于反映在文明大众身上的,标准化存在和非自然化存在的经验。这些哲学的尝试,往往被冠上生命哲学的概念,不过他们的出发点,却不是人类在社会中的存在。这些生命哲学的探讨,会引用文学作品,不过他们却更喜欢引用自然,尤其是偏好援引神话时代为证。在这样的一个情景底下,文学对于经验的探讨,就开始分离,就开始有了脱节。这种生命哲学,他们不觉得在文学里面可以找到,或者是可以运用到这种生命的体验。他们必须要到自然或者是更庞大的,一路从狄尔泰的体验与文学作品,一直到荣格的学说,他们都是要用神话庞大的、集体的时代,认为在这种状况底下,才有真实的人类的经验。”   这个其实跟整个资本主义结构的变化是有关系的,也就意味着集体越来越重要,相对的,个人越来越不重要。当个人越来越不重要的情况底下,文学这种书写个人经验的,就跟集体,就开始有了这样的一个脱节。所以他先从,这样的一个巨大的时代跟环境的变化,开始讲起,然后再下来,仍然没有回到波德莱尔。他再下来讲了什么呢?讲了记忆,连锁到普鲁斯特的《追忆似水年华》。虽然这篇文章,它的标题叫做:《论波德莱尔的几个主题》,但是在文章里面,他讲了好多不同的作者,而且提出了非常重要的一些洞见。例如说,在描述跟形容普鲁斯特的《追忆似水年华》的时候,他就特别提到了,非自主记忆以及支配的自主记忆,这两种不一样的概念当中的差别。普鲁斯特在《追忆似水年华》这部巨作的头几页,对于本雅明来说,他就提醒我们:他特别致力于凸显这两种不同的记忆之间的关系。   什么叫做自主性的记忆?那就是我们可以自主地,去召唤出来的,什么时候我们要记得什么样的事情。在《追忆似水年华》书里面的这个叙述者,“我”,他对于他自己曾经度过一段童年时光的这个小镇,叫做Combray(贡布雷),他的记忆在经过许多年,已经变得非常非常的贫乏。换句话说,因为那个时候太小了,所以他感觉到,自己不太记得在贡布雷,这一段时间他的童年时光,他记不得太多事情了,大部分他以为他都已经遗忘掉了。然而,这个神奇的时刻在小说里面出现了。他在一天的下午,被玛德莲蛋糕的滋味,带回到了过去。在这件事情发生之前,他对贡布雷的记忆,叫做自主性的记忆,就是听从注意力召唤的记忆,因而是非常非常贫乏的。自主的记忆,藉由过往所提供的讯息,其实并没有保存过往的种种。那过往的种种保存在哪里呢?保存在非自主的记忆。非自主的记忆,也就是你没有办法,自己主动把它召唤出来。可是他有时候会在非常神奇的时刻,就像普鲁斯特在书里面所写的——这个叙述者“我”,他吃到了玛德莲蛋糕的那一瞬间,贡布雷许许多多的事情,突然之间,他自己都没有防备的情况底下,涌了回来。他才知道,他努力自主去回忆的时候,都不存在的这些东西,神奇地保留在,他自己的身体、经验、或者在大脑里面的某一个地方。所以普鲁斯特就说:“我们的过往就是处于这种情况,我们刻意唤起往事,是在白费力气。因为我们的知识所付出的一切的努力,并没有办法让我们回到过去。过往存在于这个involuntary(非自主),知识领域以及它的作用范围以外的,某件往事里面。可是我们没办法控制它,我们并没有办法确定知道,那是什么样的往事。以至于对过往的回忆,要是真实的或者是丰富的,那就必然是随机,而且是偶发的,我们并不知道,在有生之年,我们的回忆里会浮现哪一些往事。”   所以《追忆似水年华》最重要、最关键的一件事情,它不是追忆,它不是你有意义地要去回忆,它重要告诉我说:记忆不是我们所控制、所能够拥有的。个人能够拥有自我形象,以及掌握本身的经验,如果从记忆这件事情来看,是取决于偶然。不过这些取决于偶然的事情,并不是没有道理的,它有它自己的一套道理,只是这些道理不受我们自主意识的控制。于是就从普鲁斯特《追忆似水年华》,本雅明就联系到了弗洛伊德的潜意识的说法。在弗洛伊德的理论里面,本来就在告诉我们,记忆是如何形成的?记忆有一部分,是显意识的记忆。而显意识的记忆,因为为了保护我们自我,为了让我们的精神的能量,能够更有效地分配。所以呢,我们的自主的意识,显意识里面能够记得的东西,相对的都是平庸的,都是不重要的,以免打扰我们的精神的结构,给我们太多的刺激。会在我们的生命当中产生太多刺激,以至于让我们的精神能量分配失常的,这种重大的事件,在弗洛伊德的理论里面,我们就会把它,压抑到我们的潜意识里面。被压到了潜意识之后,也就意味着在表面上它被遗忘掉了,因为它不在你的显意识里面,可它并没有真正的消失,它又被压抑在潜意识里。   《追忆似水年华》其实也就是弗洛伊德潜意识理论的,一个最重要的一个表白。换句话说,这种潜意识,它不受我们自主的控制,但它也没有消失,而是会在做梦,或者是其他我们没有防备,猝不及防的情况底下,它被召唤出来。而当它被召唤出来的时候,因为这才是人生当中,真正重要的事情——重要到它必须要被压抑下去——所以这些重要的事情,一旦它回来的时候,它如此的有力、它如此的powerful、它如此的丰富,充满了各种不同复杂的细节跟真实。这个时候,到底什么是我们的经验?是我们留在显意识里面的东西,是我的经验吗?还是那些我们控制不了,我们也没有办法去引导的,潜意识里面所保留的东西,才叫做真正的经验呢?对于本雅明来说,我们就是要用这种方式,我们才能够看得到,我们才能够理解,波德莱尔跟他的诗,在历史上面关键的重大作用。     “杨照书话”系列节目由杨照和方所联合制作。 本音频和文字稿由方所剪辑和编写而成,版权所有。 若需转载,请注明来源及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