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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ver of episode 22 杨照谈新渡户稻造“武士道”(二)

22 杨照谈新渡户稻造“武士道”(二)

2020/4/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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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照书话

Shownotes Transcript

  在今天的节目中为大家介绍的,这是新渡户稻造在1900年,也就是上一个世纪的世纪之交,所出版的一本介绍日本文化非常重要的核心观念——武士道——的这本书。这本书原来是用英文写的,他的英文的原名是《The Soul of Japan:Bushido》。那中文翻译书名就叫做《武士道》。   新渡户稻造,他在写《武士道》的时候,属于日本最早在明治维新开国了之后,到西方去留学的一代。这一代开放了,因而能够首先接触到、跑到西方社会去,让西方人看到的,不管是日本人,或者是中国人,这批人,他们有一些共同的特色。   例如说,他们都是学生,他们到了那里一方面,非常积极地学习西方的各种不同的知识跟技能。另外一方面,在那个社会,在别人的——对他们来说,陌生的——社会里面,他们也就变成了自己国家跟东方文化的代表。所以他们一方面热切地吸收西方的知识跟西方的文化,另一方面,他们又不得不承担起这种责任,他要对着他所生活的那个社会介绍,他是什么样的人,他的国家是一个什么样的国家,他所来的那个社会跟文化,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样貌。   所以他们在那样的一种环境刺激底下,通常,他们对于语言的学习非常非常地快。而且,他们能够快速进入到西方的哲学,跟文学的环境背景里面,才能够借由对于西方哲学跟文学的浸淫、吸收,乃至于转化,用来为西方人——他所在的,不管是美国或者是欧洲的,这些社会的人来介绍、来解释中国是什么,或者是日本是什么。   新渡户稻造,他有这样的一种历史的角色,跟历史的特色,跟——像中国的胡适也非常非常类似。胡适当年到康奈尔大学去念书的时候,他在英文的学习上面,那种速度跟那样的一种进步是非常非常惊人的。而用了他的英文的能力,他从去到康奈尔的第二年开始,他就到处对着美国人演讲。当然演讲的题材就是美国人所最好奇的:为什么中国人是中国人?为什么中国是中国?究竟所谓中国跟中国的思想、中国的文化,它的内在,它最精髓,或者是它最特殊的地方在哪里?   新渡户稻造,他也就是为了向西方人介绍日本的思想、日本的文化,所以写下了这本《武士道》。他在写作的过程当中,我们可以清楚地体会到他的策略。他是两手策略。一方面,当然,他知道西方人看到日本人,会觉得对于哪些事情感觉到格外地惊讶,格外地不能理解——也就是跟西方社会、跟西方文化差距最大的部分。那么有一种戏剧性的效果,所以他会对于这些西方人最好奇的现象予以说明。但是如果他就只是一直不断地告诉西方人,日本如何不同的话,那么,这样的一本书就变成了猎奇,也就是让西方人觉得说:“哇,日本真的就是好可怕,跟我们都不一样。”   但是这是新渡户稻造写的,而不是任何一个西方的传教士,用那样的一种西方眼光来看,他最重要的价值就在于,他会不断地用他自己,对于西方历史跟文化的认识和理解,告诉西方的读者:“有一些东西,我们是有共同性的”。包括他在讲,虽然书名是直接把“武士道”的英文、“武士道”的发音,把它罗马化,所以拼成、写成了“Bushido”。但是,在书里面,他会一而再、再而三地用西方中世纪的骑士的Knighthood,包括骑士精神,骑士在封建制度当中所扮演的角色,跟他们所需要的各种不同的信念。但是大量地引用了历史学家对于中世纪骑士的真实以及想象、各种不同的资料,用这种方式对比对照,让西方的读者能够更清楚地明白,日本的武士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在强调日本文化——武士这件事情的独特性上面,当然,不免他一定要提到切腹。所以我们可以以新渡户稻造写切腹,可以看得出来他用什么样的方式,让西方人接近武士道。他一方面,引用的A.B.Mitford(A·B·米特福德)——这是一个英国的外交官,他曾经住在中国一段时间,后来又到了日本——他用Mitford在他的《Tales of Old Japan》当中翻译了一篇专论切腹的文章。然后,用这个文章以及Mitford他亲眼所见的切腹的实例,来告诉西方的读者,甚至是震撼西方的读者,什么叫做切腹。   他所举的这个例子呢?切腹的主角是泷(shuāng)善三郎。泷善三郎,当时牵涉到的明治维新当中很重要的一件事件,他是长州藩的一个武士,他是一个高等的武士。然后,当时他所奉有的其中的一个任务是保护看守神户。可是在神户,就发生了日本人跟西方传教士之间的强烈的冲突,因而,外国人在这个过程当中,被杀死了相当多人。   这件事情在日本开国的过程当中非常非常重要,因为引起了大争议。最后在各种不同的折衷底下,日本选择是由泷善三郎,他,等于承担起所有的罪过,他就被判死刑。但是这个死刑是以切腹的形式来完成的。所以,有七个外国的代表,也就是在那个过程当中被杀的外国人,他们的母国所属的外交官,就被邀请来看这一场仪式。   在Mitford的书里面,他就这样描述,他说:“我们七位外国代表受邀,和几位日本见证人,一同进入到寺院的本堂,那是在寺院里面所进行的仪式。仪式即将在此举行,场面十分地壮盛。深色的木柱支起了恢弘的厅堂,和高耸的屋顶。天井垂下了许多金漆涂绘的灯具,还有佛寺特有的事物。”这种描述,我们如果去过,今天还保留在京都的许多的寺庙,大家就会有很清楚的想象跟体会。   “在高大的佛坛前面,有一片三至四寸高的坐席,铺着美丽的新榻榻米,上方自有绯红色的地毯,一只只长蜡烛等距而立。幽微的光芒,使人只能略见仪式过程。七位日本见证人在架高的地板左侧,七个外国人在右侧。此时,堂中没有其他人。”所以在那个堂里面是刻意地,保持了幽暗的光线。就在你眼前,看到切腹的这个景象,但是你不会看得很清楚。这个也就呼应了“幽玄”(“幽玄”是日本借助汉语词而形成的一个独特的审美概念,是优美、幽雅、含蓄、委婉、间接、朦胧、幽深、幽暗、神秘、冷寂、空灵、深远、“余情面影”、超现实等审美趣味的高度概括。),这里面就是幽玄所扮演、所发挥的作用。   所以,接下来描述形容,有一个身体壮硕的男人走了进来,那就是当年32岁的泷善三郎。然后,他穿着麻布礼服,浑身散发着高贵的气息,同行还有介错人(“错介人”为口误,下同),还有三名官员。介错人是最难最难解释的,因为介错人最后是要帮这个切腹的人砍头的,因为(对)西方砍头这件事情的理解跟认知(存在差异)。所以,新渡户稻造特别解释,他说:“介错,没有办法直译成为英文的executioner (念的是executor:遗嘱执行人;但行刑人是executioner),就是行刑者。这是介错,是绅士,或者是有特殊身份的人才能担任的职务。他绝对不是刽子手,通常是由切腹者的男性亲族,或者是朋友来负责的。两者的关系比较接近主从,而非受刑者与行刑者。泷善三郎他的介错人,这个其实是泷善三郎自己选的,是他的学生。通常介错者是切腹者的学生,是常见的。然后,关键是他要有比较好的剑术。介错人陪同在左,然后,泷善三郎缓缓走向日本见证人,两个人向见证人鞠躬。所以接下来,又把身子移向几个外国人,用同样的方式行礼,充满了敬意。   在要开始切腹行刑之前,泷善三郎,他要坐在那里,然后深深地一拜,他还要忏悔,或者是表明,他为什么必须切腹。他说:“因为我下达了不正的指令,向神户的外国人开火。而且在他们想要逃跑的时候,还再次下令开火。所以我要切腹谢罪,祈求在场者,请见证职责。”   很关键的是,他的神情跟他的态度。他的声音不具有任何一丝沉痛、认罪者可能表现的诸般情绪与迟疑,神情举止也不显露半点类似的迹象。所以他是用一种非常非常平静的方式,但是走向非常惊人的恐怖、痛苦的死亡——先把刀刺进在自己的肚子里,然后由左往右拉,在那个拉到尽头的时候,接下来,整个人不能往后倒,不管他再怎么痛,他不能失去意识,因为他要往前倒。往前倒的时候,就把自己脖子给露出来,这个时候介错者用一刀把他的首级,把他头给砍下来。   对于当场见证的这些外国人,当然非常非常地震撼,非常地惊讶,但是新渡户稻造他就是要在他的《武士道》的这本书里面一一地解释,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一场仪式。这场仪式关键关系到当时日本人相信,人的灵魂就在我们的肚子里。所以一个犯错的人,他要能够得到,自己在灵魂上面的一个洗涤,最重要的一种方式,就是我切开我的肚子,让你看到我的灵魂。这是切腹的来历。   另外一件事情,他也就是要放在整个武士道的文化跟观念价值里面,让西方读者了解,对于武士来说,死亡不是那么重要,痛苦更不是那么重要。对他们来讲,更重要的是尊严。所以他们宁可忍受痛苦,走向死亡,平静地,只要他认为他能够赢回,不管他因为做了什么样的事情,因此而失去的尊严。所以在价值系统,在价值的观念上面,彻底不同的武士道,这才是新渡户稻造,他在书里面,特别要予以揭露,以及予以说明的。        “杨照书话”系列节目由杨照和方所联合制作。 本音频和文字稿由方所剪辑和编写而成,版权所有。 若需转载,请注明来源及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