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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今天节目当中，为大家介绍的，这是一本奇书。因为它是来自于一个像彗星一般，在意大利的文学天空跟哲学的天空，一闪而逝的一位作家，他的名字叫做Giacomo Leopardi。他是1798年出生到1837年，39岁的时候他就去世了。只活了39岁，但是他留下了一些重要的作品。他的重要的作品收集在《Operette morali》里面。我们现在终于看到了这一位传奇思想家，他的作品曾经影响过叔本华、影响过尼采。但是因为在欧洲，并不是流传得这么广，再加上他的时代的关系，他早逝的关系，所以在中文的世界里面，过去我们很少听到这位作家被介绍。终于有了他的作品来自于《Operette morali》中间二十篇的作品被选出来，集结成为《时尚与死亡的对话》。 《时尚与死亡的对话》这个书名来自于其中的一篇对话，刚刚讲到了他的重要的文集叫做《Operette morali》，指的就是“道德教训的轻歌剧”，意味着把他能够想象的、重要的可以启发人类智慧的内容用一种对话，像是在轻歌剧舞台上面那样轻巧，而且带有幽默，有的时候甚至带有讽刺意味的对话的形式把它写下来。这个角色——一个角色是Moda，一个角色是Morte。这就是运用了在意大利文里面，这个两个声音的相近性。Moda指的就是时尚，或者是流行，当下所产生的现象。而Morte是死亡。所以把这两个在意大利文里面，声音非常接近的字，把它化身成为抽象的角色，放在想象当中的那个舞台上面，让他们对话。 这个对话开头的时候，那就是Moda，也就是时尚或流行。它叫喊着Morte：“死亡啊，死亡啊，死亡夫人，死亡夫人......"然后,本来死亡不愿意理它，她说:"你的日子还没到，等到日子到的时候，就算你不喊我，我会出现”。 然后接下来他们两个人在见了面之后，Moda就告诉她说：“你不认得我吗？”死亡讲的这句话有非常非常特殊的象征意味，她说：“你应该知道我的视力不佳，而且我没有佩戴眼镜。英国人磨的镜片没有任何一副适合我。就算有，我也不知道应该戴在哪里。” 虽然很短的一句话，但这是我们经常会感受到的。死亡好像不是精确地选择应该的对象，有多少时候，我们都会觉得，为什么死亡会用这种方式降临在像是错误的对象。所以用Leopardi他的这种形象象征的写法就是告诉我们，死亡基本上是个大近视，而且她不会带眼镜，所以死亡经常降临在错误的地方，或者是错误的时刻。 死亡因为近视眼，所以她认不得在她眼前的Moda是谁。 所以Moda就说：“我是你妹妹呀” 死亡说：“我妹妹？” 她就说：“对呀，我们两个人都是由衰败所生的。” 这就是来自于意大利文跟概念上面的相邻性。那死亡是带来衰败，但是借由这种方式，Leopardi要提醒我们所谓的流行是随时会衰败的。 所以Moda接下来又讲了这句话，她说：“我们都喜欢无常，也就是快速地变化、消逝，会把东西给弄不见了。我们也都乐于见到脚下的苍生万物分崩离析，只不过你用你的方式喜欢，我用另外一种方式喜欢。” Moda它就更进一步推展，它认为自己跟死亡如此亲近的地方。 我就可以提醒大家，你可以想象一下什么叫做流行的现象，Leopardi讲的这段话跟我们今天面对的许多流行的现象——新开的店、潮店、排队店，或者是会让大家一窝蜂想要去打卡、拍照的各种不同流行的现象，这都是Moda。而 Leopardi就用这种方式把Moda跟Morte——也就是死亡结合在一起。 她说：“我们共同的秉性是要让世界日新又新。所以，死亡姐姐啊，你自始至终都在侵袭人类的生命，甚至你会覆灭人类的国家和民族。但我呢，我只是喜欢影响一些胡子、帽子、服装、家具、房屋等等，我都在做一些。但我做的这些事情你不要小看，跟你的丰功伟业是足以相提并论的。我让大家在耳朵上面、嘴唇上面、鼻子上面打洞，我让他们用我挂在上面的装饰品，撕扯他们的皮肉。我用美观作为借口，在人的皮肤上面印下烙铁。我用紧缠的绷带和其他小技巧压缩儿童的头颅，我让拥有一模一样的头型，成为国家的习俗。” 这我们可以推论说，在流行的时候，突然之间有一些人，他/她就觉得自己脸太大了。换成另外一个时代，换成另外一个环境，他/她可能就觉得自己太瘦了。或者是，当然，现在更容易，可能觉得自己太胖了。 然后她接下来又进一步地说：“像在美洲或者是亚洲的某一些地方，我用小鞋折磨人类，把他/她们变成跛脚。我用非常非常紧的胸衣，让女人窒息，以至于她们的眼珠都快要从头颅里面要爆发出去了。哇，我还有太多太多这种小伎俩。我有成千上百的，这种小玩笑。我也常常威胁、利诱那些高雅的人类，去忍受数不尽的日常疲劳跟不适应。有些人甚至爱我爱到光荣地丢了性命。我就更不要讲，那些人类为了要追求时尚，为了要追求流行，所以服从我而付出的各种不同的代价。例如说，头痛、伤风、发炎、发烧......有的是每天烧，有的是两天烧一次，有的是三天烧一次。他/她们乐于受冻，或者是被高温融化。只因为流行要让他/她们在肩上穿毛衣的时候，他/她们就会穿上毛衣，不管有多热；我要让他/她们在身上披拂最薄的轻纱，不管天气有多冷，他/她们都会这样做。他/她们宁可不顾自己死活，也要按照我的意思去行事。” 这是Moda，时尚、流行，非常自豪，对死亡所说的。 死亡，听到这里，她的回应是：“哦，现在我可以相信，你应该真的是我妹妹。这比看到出生证明还要肯定。不过站在原地让我瘫痪，你要是能够跑，你就跟我一起跑起来吧。不过你要记得死亡的脚步很快，你不能拖拖拉拉，我们一边走，如果你跟得上，我们就可以一边说。那抱歉，如果你跟不上我的脚步，我就只能说，看在我们两个姐妹关系，如果死亡构成了，我就把所有的这些留给你，当作新年的贺礼。” 啊呀，这个时尚高兴得不得了，流行高兴得不得了。她就说：“赛跑，你还以为你可以跑得赢我。而你会跑，我也会跑。你不喜欢站着不动，我跟你讲，我更不能够站着不动。如果站着不动，我就会死掉。来吧，让我们跑吧。我们一路聊。” 好，死亡接着说：“既然我们系出同源，那你应该要服从我，或者是，你要辅佐我的事业。 流行这个时候，仍然是带着这种骄傲的口吻说：”嘿，我早就这样在做了，比你想象的还要多呢，毕竟只有我，而且就是我，流行啊我可以不断地取消，而且不断地转化各种不同的习惯，却从来——我尊重你，所以我再怎么会改变人的习惯，改变人的风俗，但我没改变一件的事情，那就是人都要死。这件事情我可没有改变哦。所以，站在流行的角度看，你，死亡才是从有世界以来最了不起、无所匹敌的。“ “哦”死亡这时候也说，“嗯，这简直像是一个伟大的奇迹。你没有试着去做任何你做不到的事啊。” 流行就说：“哎，我刚刚在强调说我没做这个事，是因为我尊重你。那你以为，是我做不到吗？那就是你对于流行太无知了。” 死亡就说：“听你介绍的一些跟死亡无关的风俗也够久了。这样吧，我要你像一个好妹妹一样，现在你来帮我。帮我的事业，推动我的事业，让我的事业可以比现在做得更便捷更有效。” 时尚流行就回答说：“我刚才已经说过，有一些有利于你的业务了。例如说，为了服从我，这些人，他/她们冒了多少的生命的危险，甚至有些人真的就为了追求流行就死了。不过我还可以更进一步地跟你说，我会做，或做到的。尤其是现代，我一点一滴地引导大众不要再去实践，或者是相信保健身体的各种不同的方剂，或者是运动。取而代之的，是只有百害无利的各种无穷的花招，我可以用来缩短世人的寿命。除此之外，我也向大众介绍一些风俗与礼仪，让这个存在不论从身心角度评比，都是生不如死。” 所以，如果用死亡的事迹来称呼这个时代，应该是实至名归。他要讲的是什么，他要讲的是，在那样的一个环境底下，流行所创造出来，叫人去追流行的那种虚荣。那样的虚荣，到后来会使得人不断地败坏你的身体、败坏你的心灵。以至于一直不断地追求流行，到后来你会疲惫，你会麻木，以至于你会发现，当所有的一切都是这样，我眼花缭乱，一直不断地追逐改变，那活着非常非常辛苦，还不如死亡，可以带来宁静跟休息。这就是《时尚与死亡的对话》，非常特别的Leopardi的奇想。 “杨照书话”系列节目由杨照和方所联合制作。 本音频和文字稿由方所剪辑和编写而成，版权所有。 若需转载，请注明来源及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