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局拍案（20220511）｜王局恶意返乡记之四：疫风扫过，京华已物是人非；若大中国，再无调查记者存身之地
「王局拍案」搬自YouTube
Deep Dive
为什么在中国重新开始做采访如此困难？
因为中国新闻行业高度管制，需要通过牌照管理，且视频采访牌照非常稀有，只有七家政府背景的媒体拥有。体制外的媒体如腾讯、新浪等无法获得采访牌照。即使有牌照，内容也受严格限制，记者无法自主选择题材。
中国新闻行业的管理体制有哪些特点？
中国新闻行业依赖政策和条款管理，核心是牌照管理，分为文字、音频、视频等不同类别，需专门授权。互联网平台如新浪、腾讯只有编辑权，没有采访权，且体制外媒体无法获得采访牌照。
为什么王局无法在现有媒体平台上重新开始采访？
现有媒体平台多为体制内，内容受限，记者无法自主选择题材。王局认为在这些平台工作与他在央视时的自由度无异，且这些平台对他的封杀状态有所顾虑，担心节目无法播出造成损失。
王局在回国前后的采访尝试中遇到了哪些变化？
回国前，一些媒体愿意承担风险合作，但回国后发现形势大变，媒体管理更加严格，连文章朗读都需要音频编辑牌照，导致合作无望。
中国媒体管理的主要方向是什么？
媒体管理主要方向包括管资产、管人事、管内容、管导向。资产和人事由党管理，内容和导向由有关部门严格控制，市场化媒体也需遵循这些规定。
王局为何选择不在境外做节目？
王局认为在境内做节目对社会的贡献更大，因为境内有14亿受众，直接参与中国社会进程。他在境外保持低调，避免发言过于激烈，以免影响未来在境内做节目的可能性。
王局对未来的职业规划有何看法？
王局感到心灰意冷，认为在中国做调查记者已无可能，决定不再求人，选择离开这个环境，结束自己的职业生涯。
为什么王局认为中国社会容不下一个调查记者？
王局认为调查记者的职责是批评和监督，而中国社会对温和的建设性言论都难以容忍，更不用说批评和监督，这使得调查记者的生存空间极为有限。
- 中国新闻行业高度管制，依靠政策和条款而非法律进行管理
- 牌照管理制度限制了新闻机构的采访权
- 视频采访牌照非常稀缺，主要掌握在体制内媒体手中
- 没有合法采访权利，记者可能面临法律风险
Shownotes Transcript
今天我们接着聊啊 王菊恶意返乡记啊我从洛阳回到北京以后啊就主要开始忙活我在国内还能不能重新采访的事很多人可能不太理解啊就觉得你其实想要重新采访这事情有那么难吗其实很多人都不了解中国的这个新闻管理体制啊
我在这里给大家讲一下因为中国大家这个新闻这个行业啊是一个高度管制的这个市场这个行业但是又没有一部法律它靠的都是一些政策甚至一些条款来进行管理的但这些条款和管理的核心呢它实际上现在是一个叫牌照管理什么叫牌照管理呢就是说你一个新闻机构啊
你要想采访你首先是要到有关部门去申请有关部门给你不同的权限比如说有的新闻单位有采访权有采编权但是有的呢就只有编辑权没有采访权我们举个例子啊新浪啊搜狐啊微博啊就这些我没有微博啊新浪啊搜狐啊腾讯啊这些互联网平台啊他们其实只有编辑权并没有采访权也就是说他们自己是不能够
发展记者的他们搞记者他也拿不到记者证当然了对一些就是所谓的就是边缘性的行业比如说体育啊文化啊他也网开一面你想去踩他也不管对不对但是涉及到新闻这一块这个管的是非常非常严的你没有采访权你是不能做采访的这是一个方面第二个就是他这个牌照本身呢还分很多类别比如说这个文字的音频的视频的
每一个这个东西都需要专门的授权拿到牌照才可以做那对我来说呢因为我是一个视频采访记者
所以我要在中国做采访要合法的做采访我必须找到一家媒体这家媒体啊必须有视频采编的权利我这样才能申请到记者证我拿到了记者证之后当然这个记者证我还需要考啊因为当然我有这个编辑记者编辑这个资格证资格证书我只要挂靠到一家新闻机构的话我就能拿到记者证
但前提是必须这家企业有视频采访的牌照才行但是你知道吗视频采访的牌照在中国是非常非常稀有的非常非常难首先是啊全国 31 个省级电视台这个没问题他们都有其次呢在互联网平台这一块呢一共有七家拥有这个牌照什么新华网人民网央视网环球网千龙网是吧
说白了这七家大家听到了吗都是这个亲儿子政府的亲儿子你比如说央视网那就是原先央视自己办的你比如说人民网就人民日报下属的环球网就是环球时报下属的这些上属的单位都是属于过去体制内的媒体那么体制外的媒体呢一家都没有而且永远都不会有比如说腾讯
他有没有可能拿到这个视频采访的牌照权一点可能都没有比如说这个新浪一点可能都没有所以理论上来讲我必须要在这些有视频采访牌照的这些单位中间拿到一个记者证才有可能做采访
但是现实的情况是这些平台说白了我本人不感兴趣为什么呢因为这些平台都是体制内的部门呢他们虽然可以给你采访的机会但是内容你说的不算他会限制你的采访内容你感兴趣的题材他不让你做对吧他让你做的你不感兴趣我与其在这些平台做采访那我何苦从央视离职呢我在央视做不是更好吗对不对
所以这些平台我不愿意做那么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有些平台比如说拿着视频的编辑权但是他没有采访权那么在过去啊管的不是特别严的情况下可能也可以做对吧你要找到这样的部门愿意为你担风险也可以对吧就这样是也是可以的所以其实你看起来非常简单的一件事情啊实际上是非常复杂的在中国因为如果你要是没有合法采访的权利
你出去做节目第一你拿不到记者证第二你这个采访本身就是非法的按照中国的法律你就是非法的理论来讲是可以抓你的你要知道我们的很多记者拿着正规的采访证到很多地方采访警察半夜敲门都有可能把他带走但是由于他有正规的记者证多数情况下警察就是把你带走的话他也要忌惮几分
多数情况下关你一晚上训斥一下把你赶走基本上他也不能麻你怎么样但是如果你没有记者证你再到当地去采访的话你这就是寻衅滋事前一段时间铁链女的时候不是有两个
退休的记者到那个当地去这个小花梅他们家去采访了吗我当时就非常担心他们的安全为什么因为我知道如果你没有记者证虽然你过去是记者你去新闻现场采访的话理论来讲公安真的可以抓你所以对我来说如果是拿不到一个合法采访的职质我是没有办法重新开始干所以这是我面临的一个困境
但是我在回国之前呢其实我也跟有一些新闻媒体接触过过去呢其实有些媒体出于这个怎么说要想做好节目的考虑吗还是愿意担一些风险但是我回去之后跟这些媒体一接触发现形势已经今非昔比了像我接触的一家媒体啊那我也不说名字了这家媒体呢你知道吧他们自己的文章
自己写的文章在自己的网上读一遍读一遍因为现在嘛因为很多人可能没有时间去看嘛他比如说早上刷牙的时候他就把这个打开文章他就念不过分吧不可以叫停为什么因为他没有音频编辑的这个牌照就停了是吧
你想想这个管制到这种程度你说哪一个媒体还能出来跟我谈做这件事情呢对吧太难了然后我也跟那个朋友在聊天的时候也讲啊就最近几年媒体管的这个方式是越管越严总体来讲可以概括几个方面就党对这个媒体管哪些内容呢管资产管人事管内容管导向
管资产什么意思就是说你这个企业啊不是你这个媒体啊过去我们要讲这个媒体的市场化倒退 20 年的时候啊我们当时改革的方向是让媒体市场化包括一些党报都要推行市场化然后党报如果不能直接市场化下面的这个那些都市报啊这些东西都是市场化但现在完全颠倒过来了
市场化的方向基本上要往回走要国家机关化然后呢你这些媒体如果要是有一些市场化市场中间的投资主体的话都让你清掉不能让这些资本的力量涉足到媒体这个领域要管资产第二个呢管人事就是你这家企业你这家媒体啊可能是市场化媒体但是人事也要归党来管比如说你这个谁来做总编辑啊
是吧谁来做社长呢过去可能是市场决定的现在不可以就是要有党来任命有政府来任命要管人事要包括你这里面的其他的人事安排谁能做记者呀什么之类的也是需要政府来管第三个管内容这很好理解了你不管你是市场化媒体也好还是一个我有的这个媒体也好所有的内容通通都有有关部门来管
一纸通告让你删贴你就得删一纸通告让你报道什么你就报道什么到了二十大了大家一起报二十大到了奥运会了有一个什么主题精神大家一起报这个不管你是市场化媒体还是这个国有化媒体都是一样的谁敢不听啊不听你这不是找死吗对不对
第三第四个方面就是管导向所谓管导向就是说你虽然报道着这个内容但是你这个导向是不是积极的正向的是不是维护社会稳定的我说的社会稳定打着引号的是不是维护政府权威的这个导向就是你不能出现这些方面的偏差如果你是批评的监督的就不行对所有的媒体都是这个方式
那我听完这些话说实在的心凉了半截对不对你想啊还在想我过去用那种局面的方式来做节目可能性微乎其微了是吧这时候我就又想到能不能退而求其次不做新闻采访了但是我做点那种非新闻采访行不行啊比如像许志远这样的采访一些文化名人歌星影星是不是
虽然他们可能平时不涉及到新闻的时候没有像局面那样新闻当事人采访那么激烈那么过瘾那么刺激但是只要能让我采访其实也可以如果我还是能做非新闻的采访过渡两年有关部门看我老实了怂了认怂了或许还让我可以重新出来再做新闻采访对不对心里是这么打算的
跟一些平台联系他们确实也都挺热情的一听说我是吧也都挺认可我们过去局面做的节目但是一谈到具体项目的时候大家都是顾虑重重为什么顾虑重重就是说我现在是被封杀的人如果要是做出来的节目因为花成本做出来之后这个节目不能播又会造成很大的损失专前顾后这个
这个我也理解了因为从互联网平台来讲这个其实损失是两方面的一旦要是出了问题第一方面投入的钱可能损失了第二个方面最重要的有关部门可能会认为你在给他找麻烦王志安这个人明明已经封杀了你为什么要让这个人来做节目啊前几天我讲过我们这个社会没有规则没有规则就是每个人都在猜
是吧你比如说从来没有一个有关部门下过一个通知说王志安这个人不能用啊他所有的产品都不能用他也不能出来采访了没有但是每一个互联网平台大家都在猜猜的结果是什么宁左勿右啊是不是因为万一猜错了呢那付出很大的代价你给有关部门上眼药啊那时候你看这个人早已经封杀了你们为什么要找他做节目啊对不对你是不是有毛病吗
所以你看这种情况接出来接出去基本上也就基本都无疾而终了吧所以在北京待了一段时间吧也是心灰力冷当时我也有一个朋友也跟我讲再去接触一下这个网信办看能不能把这个封杀我的原因啊搞得再清楚一点问了回来之后有人反馈说关系不错的人说他说啊
原因没问出来但是有一点就是很长时间看你就看不惯了否则不会一下子直接是永久封杀就对你一下子就痛下杀手就直接永久封杀就说明其实你在人家那眼中间就早就看不惯了这个倒有可能啊对不对因为我在中央电视台的老师陈芒成天跟我们讲节目的时候讲过一句话他说什么叫好节目啊好节目就是好
领导吧不说好但是呢回家又愿意看他说这就是好节目但是批评你又不知道怎么批评就那种感觉挺难受让领导知道吧就是你看嘛对照所有的标准吧你好像都合乎标准但是就总觉得你好像是你这个有点自己的想法是吧他说这就是好节目
其实我们基本上这些年在体制内做新人包括我从中央电视台离职之后做新人基本上也是想坚持这样一个标准就是领导不愿意表扬你甚至会觉得你这个人呢虽然你平时说话都很谨慎但我知道有机会你就会跳出来然后呢你肯定跟我也不是完全一条心我们总是认为用专业主义的标准来保护自己
我们节目做的尽可能标准我在网上说话我从来不涉及到任何意识形态的问题我过去在中央电视台很多人都知道我是中央电视台的在网上经常问我一些敏感问题对不对当时新浪微博有个叫叫有有长问答我当时定的问一个问题几百块钱吗好多人问我一些特别敏感的问题是不是送命题不是送分题送命题是不是
他就是说他知道你是央视的就希望你能回答一些敏感问题但是我在网上的坚持的原则是我从来不涉及到任何意识形态的问题包括我们的节目我们的节目说白了也不涉及到任何所谓意识形态的问题我们就是做普通的社会新闻
就是家长里短知道吧因为我们觉得就我自己的判断我在这个社会上能够生存的空间就这么一大点就那一条缝但是我把这条缝做好了我也算是对这个社会有贡献但是这个沟通来沟通去不行啊有人还给我建议他说自然要不咱请咱跟这个网信办的领导一起吃个饭沟通沟通我说算了沟通啥呀是吧如果真的要是能够在意我这个
这个职业生涯的话也不至于这样对吧我快离开北京的时候我那个朋友还给我提个建议他说你给网金办的那个主任写封信就把你的情况说一下对不对到底因为什么要封我呀你封了我之后你这个造成这么大的影响整个职业生涯都葬送了你可以总要说出一个理由吧我当时就说算了不写了真的没兴趣不再求人了不是啊忍了三年了
你要知道我为了能够回国做节目我这三年所付出的忍耐是一般人难以想象的首先是我从来没网上讲过我被封杀的事情从来没有讲过今天是第一次七次当然我没讲过也包括我没抱怨过别说抗议了我抱怨都没有抱怨过七次大家看我在日本我就是发推特其实也是非常谨慎小心
我当时其实一开始推特我都不敢发呀但是后来是因为疫情了确确实实有的时候觉得别人难受就发了一些推特但是总体来讲我个人觉得我发推特的尺度跟我在境内发新浪微博的尺度大差不差很多话我不敢讲省的话放在心里我也没有忘处讲为什么
还是觉得万一我要是回国可以做采访呢咱别把话说的太绝了说完之后没有退路了第三个我在境外始终没有开始做节目其实我把我们原先局面的节目放在这个 YouTube 上很多人都劝我你为什么不可以在境外重新做采访呢你为什么不做这个评论呢你为什么不做脱口秀啊我能不能做我当然能做了但是我不敢啊
为什么因为我知道我一旦要是开始做我很可能在境内就彻底没戏了全能来全能去为什么呢因为在境内做和境外做社会影响力差别太大因为境内是 14 亿人 14 亿受众而且你直接参与中国社会进程我个人觉得在境内做节目对中国社会的贡献要远远大于在境外做节目
就我自己的感觉所以我宁愿为了这样一个目标做很多忍耐和牺牲我在境外我可以不发言我可以暂时不做节目我发言的话我可以说白了我可以说的跟境内差不多一样但怎么样呢回去之后呢依然如此还是等于零
所以我的心也彻底伤透了不干了他说你再给领导写信还让我这个低眉顺目的给他写信挨求的姿态给他写信不干了既然不让我做我就不做了一个人的职业生涯就这么长是吧那你怎么办呢不让我做的话那我就离开这个环境好了
想想也确实挺可悲的啊这么大一个国家 14 亿人口容不下一个记者容不下一个调查记者说到底我们这个职业对这个社会的贡献不就是批评吗不就是监督吗我平时在网上那些那么温和的一个建设者姿态的言论都容忍不了那这个社会不是变得更危险了
我提想我真的想对有关部门那些领导好好想说一句话你们真的觉得一个没有被批评一个没有被监督的社会甚至连一点反对声音都没有的社会就真的是和谐社会吗真的就会让像你们自己认为的那样会长治久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