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2E3 Am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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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 Amen Break 的传奇故事已经被很多人讲述过至少在英文世界的音乐圈子里面广为流传这应该已经算是某种 modern music literacy 了但我还是想用我自己的方式再拆解一遍作为我自己对它的致敬 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menA

尽管 Curtis Mayfield 的成就在黑人对流行音乐的这种支配性的贡献里面乃至在整个黑人民权运动的历史地位上都是能够和比如说 James BrownSly StoneRay Charles 等等大师并加齐驱的但是他在这个大师的行列里绝对是最温柔最传统的一个 1964 年他领衔的 The Impressions 把一首传统的福音歌曲发扬光大这首歌的名字也很朴素叫做 Amen

The Impressions 并不是一个完整的乐队,它只是一个三人演唱组尽管它的成员进进出出先后可能有十好几个人了这里面 Curtis 本人是弹吉他的,但是他们演出的时候必然还是需要一个完整的伴奏乐队在 60 年代的后期这个伴奏乐队也有一个自己的名字,叫做 The Winstons 而且 The Winstons 在 1969 年出过一张单曲唱片,歌名叫做 Color Him Father

没想到的是这首怀念父子情谊的一个非常小品级的一个温情的 R&B 居然登上了公告牌奥提百的第七位也让这个伴奏乐队的队长歌曲的创作者叫做 Richard Spencer 完全在意料之外的作为一个岌岌无名的伴奏乐手拿到了 1970 年的一座格莱美最佳 R&B 我知道这个故事在今天来看还挺离奇的但这就是这个时代的现实就是这首歌可能出到极巅峰

Color Him Father 居然是这个乐队散伙以前唯一的一次出版然后第二年带着他们闯荡江湖的这个大哥 Curtis Mayfield 离开了这个 The Impressions 去单飞了然后就导致这个伴奏乐队也就原地解散所以格莱美和畅销单曲并不意味着什么拿了格莱美并且几个月以后消失在人海这种悲催的转折绝对不是这期节目里最离奇的一个这故事才刚刚开始 When he says to meHow's my childI said that I've been studying hardAll day in school

这里要介绍一个很多朋友听过但是不见得知其所以然的概念就是 B-side 今天我们说唱片的 B-side 是一种 bonus track 的装腔作势的这么一说法因为它的现实基础已经不存在了

B-side 原始意义上是说单曲唱片通常就是 7 寸的黑胶它有一个特点这种尺寸的黑胶容量很有限它本身比标准的 12 寸黑胶要小而且它转速比 12 寸的 33.1%RPM 要快它每分钟的转速是 45 转李拜里这种格式唱片单面时间就只有 4 分多钟 4 分 30 秒左右如果再长的话也不是不能刻但是这个音质就会明显下降

所以说在 50 年代到 70 年代这种黑胶单曲唱片就所谓的 7inch records 或者叫 45s 它存在一个非常苛刻的长度限制这就造成了一个空缺就是这个叠片的壁面它不刻白不刻就是为了让消费者买这个单曲唱片的时候感觉到实惠唱片公司通常会让艺人再录一首通常会比较粗糙或者是比如翻唱要么就是他们觉得不怎么看好的歌

这就是为什么 B-side 这概念本身就固有一种 inferior 的含义在里面当然了到今天我们知道音乐的魔力不可能去服从职业经理人的这种评估很多 B-side 在事后都成为了意料之外的经典 The Winstons 的这首 Color Him Father 的 B-side 比较一言难尽就是经典这个说法放在他身上不合适的听完这个节目你就会知道我的意思这首 B-side 名叫 Amen Brother 从一般意义上来说

就是说这个音乐的精致和制作的水平它是一个反面典型粗制滥造瞎对付程度可以到说是无以复加的程度首先它是两首歌的一个 match-up cover 就是某种缝合的翻唱一首是来自于他们就是之前反复为这个 The Impressions 伴奏了无数次的一首歌叫 Amen 就是我们在节目最开头听到的这一首另一首呢还是 The Impressions 的叫做 We Are A Winner 除了这个歌本身被加速里外

这个律动和过门是没变的都来自于后面这首歌然后旋律是来自于 A 门然后他们甚至都没有排练过反正就是因为都演过很多次了然后商量了一下就直接去录音了所以录的也很粗糙更何况这歌根本就没有唱主唱的这个旋律是由这个队长就这个 Gone Socks 手 Richard Spencer 用 socks 来对付的综上所述这就是一个非常标准的 B-side 操作就是他并不寒碜但他绝对不是什么体面的原创音乐

随着 A-side 的成功如果不考虑唱片自然的折损的话理论上这首 A-man Brothers 在市面上可以有几十万张在流通这是很有可能的因为它被 A-side 带着销售了一百多万

但是它依然是被埋没了就直到很久很久以后唱片收藏爱好者们出于某种实用主义的考虑对这首歌其中的一段四小节的架子鼓独奏发生了兴趣我们来仔细听一下就是这儿我们完全可以想象在一个演出现场 The Impressions 歌手退场的时候然后这个伴奏乐队用一种这种特别加速的热烈的方式再重新演奏一遍就是 Echo Back 刚才已经唱过的这个 Amen

形成了一个特别开心很妥当的收尾这首曲子在录音室里可能只录了两遍或者是只有一遍就收工了根据他们的后人的回忆每个乐器的拍子都对的不是特别齐而且演奏力度也很放飞就是 sloppy 但也许恰恰是这种自我放纵或者是对于精致编排的没有耐心的这种放弃让这个演奏曲保留了某种特别野性的能量刚刚这四小节的鼓就特别明显

这录音的参与者当时绝对不可能有任何一个想到说这六秒钟的节奏会在未来的 50 年里引起一场怎样的风暴所以是什么实用主义的考虑让这首消失在茫茫碟海的单曲重见天日呢这个要从嘻哈的起源说起 70 年代初期世上还没有 hiphop 就只有黑人的舞会他们在穷街露相俱乐部里甚至有的时候就在街头死胡同里

然后播放这种节奏感很强劲的 Funk 或者是 R&B 的音乐然后大家一起跳舞至于 rapping 在最初最初的时候就是舞会上的主持人号召大家一起快乐的摇摆起来之类的口号对就是大家一起来就是咱老百姓今晚真高兴大概是这样

甚至有的时候他就是主持人说尾号多少多少车麻烦你挪一下你把入口给堵住了之类的就是通知性的语言但是因为不想打扰大家的这个跳舞的性质所以他会紧紧贴着这个正在播放的这个动次大次的节奏去说所以原始的 rap 就是喊麦和喊麦并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然后在这种夜夜声歌的舞会里负责播放音乐的人也就是所谓的 DJ 们他们观察到一个显而易见的一种现象

就是人群跳舞反应最激烈的时刻就是像我们刚刚听到的那段节奏声部的独奏的时候就没有旋律没有和声只有最激烈的律动然后最纯粹的能量起伏强弱变化然后能让整个人群甚至就是一首新的歌开始播放的时候就整个人群仿佛明显是在期待着在等待着那个最高能量的释放时刻的到来所以这种打击乐独奏片段有一个术语叫做 break

因为他让节奏支配了一切就仿佛到那个时间点这歌被暂时终止了被打断了一样我们说 break dance 就是霹雳舞也是这么来的因为舞会里特别激动的人群在最 high 的 drum break 来临的时候满地打滚就做出很高难度的炫酷的动作从而形成了一个席卷全球的民间的舞蹈文化

另外我们所熟知的舞曲概念就是所谓的碎趴 breakbeat 它有的时候是一个流派也有的时候就是一种性质这里面的 break 也是刚才我说的意思所以粗暴理解的话 break 就是传统歌曲里面的能够被切割提取出来的一段一段的特别激烈的 beat 在纽约的这些舞会 DJ 里面有两个来自 Bronx 地区的 DJ 一名分别叫 DJ Cool Herc 和 DJ Grandmaster Flash 我知道这些名字都特别 grandios

对他们观察到大家对于 break 的迷恋然后就自然而然想到一件事就说能否直接越过这些大部分的冗长的演唱和乐器 solo 这些华彩让大家直接去 high 这个最 high 的部分呢就这样他们想到了一种技术并且实现了出来 Herk 管他叫做 Merry Go Round 然后 Grandmaster Flash 管他叫做 Quick Mix

说白了就是用两张同样的唱片放在两个唱机上轮流播放在左边播放这个 break 的时候右边就是相同的一张唱片反向旋转就是快速把它给播回到这个 break 开始的位置并且在左边这个一结束马上就用右边的接上从而形成一种不停的重复循环的 loop 当我在那种视频纪录片里看见这个

70 年代的 DJ 学着这两个人在黑胶唱盘上用蜡笔轻轻画下一条参考线的时候那种震撼无以言表就当时的他们绝对没有意识到这个直觉的本能的行为对人类音乐那种摧枯拉朽的改变会有多大就可以说这个技术的发明就是嘻哈音乐的起源就这故事太精彩了可能不在我们这期节目的详细讨论范围之内

Amen Brothers 这 6 秒钟的 break 也是在唱片的坟墓中被这些寻找刺激的 DJ 们重新发现到的循环之一然后它被拿出来如此使用就不停的循环播这 6 秒直到 80 年代中期采样器的技术的普及然后它开始从嘻哈和舞会的现场又渗透到了音乐制作里所以这个 6 秒钟的 break 被称为 Amen Break 就是后来成了一个专门的术语

当然这些舞池的人群喜闻乐见的 break and beat 有很多就不光是这个除了 Amen Break 以外还有比如说 James Brown 的 Funky Drummers 还有同样是 James Brown 的 Soul Pride 总之呢由于嘻哈文化的兴起对于各种各样的 break 需求特别汹涌 DJ 还有就是当时没有被作为制作人或音乐人严肃以对待的这些黑人 beat makers 他们到处在寻找最来劲最狠的

这个 break 来给他们的 rapper 制作伴奏在 1986 年一个一名叫做 breakbeatloo 的 DJ 兼唱片贩子他就是天天开着自己的车在纽约的街头卖碟为生今天来说的话肯定是唱片收藏家了 the digger 对吧然后他做了一系列就是自己私自压制的按说是非法的这种合集唱片就是 break 极谨叫做 the ultimate breaks and beats

里面每一首歌都包含了就是最酷最硬的 break 方便 DJ 和制作人使用然后他先后发了得有几十张这种合集其中第一张正式发行的就是编号为 SBR501 其中一共有 6 个 beatsA-Mill 的最后一个就是这个 A-Man Brother 这首歌正是这套极锦唱片就是大大的降低了这些

就这种抽筋拔骨血脉奔涨的这个 breaks 的搜寻成本就是说过去大家必须要去茫茫多的黑胶里面去找这些歌现在呢你就直接用这个 ultimate breaks and beats 现成了就可以了所以这些 break 化成了生产资料就这样来到了这个众多音乐制作人的手里我知道你可能想说刚才听着这个好像不太像因为这个 break 本身在翻录的时候被降速了就是尽管后来

有了采样器之后那采样器本身具备各种调整速度功能改变采样的回放速度后来是加上变范但是即使是在七八十年代这种降速也可以实现就是用唱机本身的那个速度条以及它有一个格式开关可以改变所以这个 Ultimate Breaks and Beats 收录的这首 A-Man Brother 按照大家当时普遍的对这个 break 的使用方式就是因为原版 A-Man Brother 速度太快 130 多 BPM 它没法用来跳舞和说唱

所以他使用了 33 转的速度去播放原本是 45 转速的 Amen Break 所以你听到刚才那个鼓一进来之后突然就慢下来了然后结束的时候又快了起来另外就值得注意的就是在黑胶和磁带这种模拟设备上你改变速度的时候音调也会跟着改变所以这 Amen Break 慢下来之后会变成这个样子大家注意听这个音调再听一次然后它就变成了 I saw niggas with attitudeswhen I got a sword

刚刚我们听到这首 NWA 的《Straight Outta Compton》但凡你对说唱音乐有一丁点的了解都不需要我再介绍了很明显这首歌就是 Dr. Dre 采样的这个 Amen Break 基本上就是这个采样构成了整首歌的编曲的主要的结构虽然很极简但是力量十足而且切换了语境之后这种热烈的鼓声仿佛变成了某种发狠的感觉

像 Dr. Dre 这样把 Amen Break 作为主菜的嘻哈音乐至少还有几百首你可能觉得这种行为是不是有点弱智就是说与其说制作音乐你还不如说这帮人在拼接音乐首先采样技术作为当代人类音乐的一个基石它是个既成事实这是今天的音乐被制作的方式里面最基础的一个原则

其次就是 NWA 这样的音乐它有自己想要迫切表达的东西它有它的议题如果你跟它纠结说你制作意义上的原创性可能会不会有点舌本逐沫这点咱们可以考虑一下

如果说不在场这个电台有什么使命或者愿景那么帮助大家去放下这种对音乐创作这个事的各种狭隘的看法绝对是其中之一所以废话不多说我们接下来继续见识见识 Amen Break 涅槃重生之后变成了些什么东西下面我们听到的是 Oasis 绿洲乐队的 Did you know what I meanStep off the train on a lowBack into the homeSun in the sky never raised an eye to me

下面这首是大名鼎鼎的 Prodigy 的 Mind Field 下面这个是经典美剧《飞出个未来》Futurama 的主题曲接下来这首是 David Bowie 1997 年专辑 Earthling 里面的 Little Wonder

再下面这个是 Skrillex 生涯最大的一个名曲一个非常流行的重混版

2020 年 Lady Gaga 和 Alton John 合作了一个单曲叫做 Sign From Above 这首歌的结尾也收在了这个不知疲倦的 Amen Break 里面 OK

所以这个 A-Band Break 到底有什么弥导众生的魔力呢有没有什么不是玄学的理论可以解释这个奇特的现象反正我是不知道从谱面上来看这个 break 并没有什么太了不起的地方如果我们用清晰短促的音色重构一遍这四小节它大概会是这个样子

这样听起来很清晰高爆真确实有不少人在自己的音乐里就是用其他的采样或者古迹来 remake 这个 Amen Break 就像刚才这样但为什么绝大多数音乐人还是选择这个老旧的劣质的过时的这种录音器材捕捉到的那种毛毛糟糟破破烂烂糊在一起的原始的 Amen Break 采样呢关于这件事我当然可以分析出一堆这个理性的角度但说实话我自己也不是很有自信

因为 After All 就是 Amen Break 这个原始采样里它就是有一种 Funkiness 它没有什么可解释的就是直接可以用你的感受来印证然后这种 Funkiness 又受到历史情境和音乐人操作习惯的加持从而形成了一个蔚为壮观的音乐迷因我们来一起对比一下刚才的这个机械的古机版本和原始的版本

也许 100 年以后人们可以破译当初这个录音为什么如此了不起可能里面有什么深邃的科学规律也许不能但至少现在我们可以从直观上把握这么几个点最起码的首先特别容易 get 就是它这强烈的切分所谓切分 syncopation 就这种反拍的节奏性质只要一个音乐它的反拍力度强正拍力度弱它都算切分

如果我们把 Amen Break 的所有的切分全拿掉变成特别 straight 就是特别不切分的这个平的直的这个节奏那这个 Amen Break 会立刻变成如坟墓一般的沉闷我们可以试一下为了 make a point 切分就是对律动适度的打乱就让声音正好落在拍子的缝隙里和听者脑海中持存的这个节奏时钟交相呼应这样就是 Amen Break 这种特别 funky 的感觉的一个基础

这种切分又被强弱对比强化了尤其是这个军鼓的 ghost note 让它变得特别生动所谓 ghost note 就是指这个军鼓或者插片非常弱的敲击就弱到什么程度呢跟强盘相比它几乎不是主动打的而有点像是鼓锤自然颠起来又落下去导致的那个声音注意听这个军鼓强弱的这个变化如果我们用鼓机来演示的话其次呢就这种粗野拍子和力度实质都特别不准确就不是百分之百准确的演奏

有一种让人兴奋甚至暴躁的感觉就是总体来说它就是那种所谓的 groove 就是不只是 swing laid back 这些特别明显的规律叫 groove 而是说每一个乐手他骨子里的那个肌肉节奏就是他在演奏的时候真人演奏和接拍器永远不会百分之百的绝对对齐他总是有一些微妙的差异这种微妙差异综合起来也叫 groove

但是它是来自于人身体的一个自然的外显你可以在很多特别简单慢速的鼓的节奏里依然能品出来某种特别来劲的纠结的感觉比如张梅尔现场版的这首 Believe 它这个前奏鼓手打的是一个比较基础的简单的乐句

但如果你看过这个演唱会的现场录像你会记得那个鼓手在打这个前奏的时候他那个浑身紧绷大汗淋漓仿佛整个人都紧紧的嵌入了这个节奏的缝隙里就好像这个节奏已经让他使出了浑身解数一样的那个感觉这感觉就是 groove 如果 groove 不存在的话那人类自己肉身演奏乐器的行为本身也没啥意义了就仅仅是因为这种独特性它太微观就是在乐谱层面它体现不出来而已

想象古典音乐里的那些表情记号对于每一个演奏者来说都是任由他自己去解读的 Amen Break 也是如此它是鼓手甩开了膀子即兴发挥的一个感觉它并不完美但它这不完美蕴含了它本人的生命力在里面而机器演奏的绝对准确的 Amen Break 哪怕你是去手调它的所谓的误差和这种人味你仍然调不出真实的鼓手的特有的生命力第三就是脏兮兮的质感

这种脏的感觉怎么来的呢这还要从录音的信号流来看你想象它是一架子鼓它所有的关键位置比如这底鼓 军鼓 插片以及它整个有一个 overhead 就是在头顶上有一个收整体声音的麦克风放了一堆不同的麦克风然后乐手演奏的声音通过这一套按照录音师安排的麦克风的摆位把鼓声和鼓声在特定的棚的空间里所形成的多次反射和混响

一起收进了这一套话筒的很多个通道里然后又经过不同的配置的画放的放大通道条里的压缩和均衡的调整然后加总为一个最终的录音然后在总线上还会有进一步的压缩的处理最终它被放进一张黑胶里然后被人播放或者采样的时候还要再经历一次播放时候的转换有的时候是数模转换有的时候是黑胶唱机本身的特性

那刚刚说的这个漫长的过程中有很多不确定性每个步骤都有一些染色和失真所以你可以想象如果你穿越时空到当时那个录音棚的现场你听到的那个现场的声音绝对不是唱片里这个样子这就是模拟信号链路的这个魅力和诅咒这俩是一回事就它让这些声音搅拌混合并且掺入了很多这个信号链路本身的杂质这种损耗和变质都成了声音美学的一部分

所以说我们听到 Amen Break 它当然是脏的但是在千万种脏的可能性里面它是非常特定的一种很难复现的一种脏而事实胜于雄辩就整个音乐世界都拥抱了这一种脏但如果想要真正的理解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只有上面这三个角度可能还是不够

我们必须还得回到后来的人的音乐制作的现场在工具技术和音乐人互相的塑造和改变的过程中寻找线索这个 Amen Break 在 90 年代初作为某种万金油的音乐素材漂洋过海来到英国的时候这些操着伦敦口音的音乐制作人

他们出身和嘻哈的这些 beatmaker 完全不同他们出身于 Rave 场景那个时候他们正想方设法的制作出更加癫狂的然后越来越快速和迅猛的能让舞池里的人们一路嗨到天亮的这种声音他们直觉和 Dr.Dream 这些人正好相反他们想的不是降速而是加速而这个时间点离个人电脑做音乐成为主流还有大概小十年的距离音乐人当时用的是硬件采样器

这些设备看起来就像一个方形的铁盒子上面有一屏幕然后一堆按钮和旋钮我们拿一个具体型号举例子比如说 Akaide S612 这一款采样器你可以用极低的采样率来记录一分钟的破破烂烂的低保真的声音或者用一个相对比较高的码率 32KPS 但是今天来看这仍然是不合格的但是在当年已经基本约等于无损的音质了记录一秒钟的声音

也就是说要么你有一个一分钟的破破烂烂的声音要么你有一个高保真的一秒的声音那么请问巧妇难为五米之锤这种设备连一段骨材样都塞进去它怎么能做音乐呢就是现在想想挺奇特的当时的这样的设备也可以作为一个很高端的一个设备拿到这个市面上来去销售然后音乐人依然是趋之若鹜有这么几种思路首先一个就是如果我们听一个 break

就是把里面每一个顺态单独拆开来听就是痛 塌这一下其实大部分是重复的声音的排列所以音乐人理论上来说他可以只采其中的地鼓 军鼓和茶片的声音然后用采样器里的音序器就是把它重新组合重新排列这样只需要零点几秒的声音加在一起只有这么点的时间长度就可以组合出特别复杂的节奏事实上有很多经典的舞曲也确实这么做的

但这么做的局限就是没有任何一个声音是干净的不管是低谷还是均谷它必然都混杂着你原始采样里同时再发出声音的其他的位置比如彩茶的音头调茶的尾巴等等但是没关系反正一样可以嗨第二种思路就是硬来比如用特别低的采样率和比特深度来采样整段的 break 这样的话完整的 break 能被你硬塞进去但是它的声音就会变成这样但是没关系破烂有破烂的性格还有第三种思路就是第二种思路的另一个变种

就让黑胶唱机来帮忙加速这个 break 加速比如一倍然后这样的话你可以只用一半时间把这个 break 给塞进去然后再用 time stretch 拉撑的方法把这个 break 给撑回来听起来跟第二种区别不大因为反正都是用音质损耗作为代价对吧只不过这个损耗的过程一部分发生在黑胶的播放过程另一部分发生在采样器的拉撑算法上

这各种的听感的差别是完全不同的那么加速了很多的 A-Band Break 如果我们不减速直接去听的话你才会听到什么呢没错这就是张狗和 drum and bass 的声音就这个迅猛而充满毛刺的这个声音就是由这些 Eight O' Eighth StateFabian Groove Rider Dillinger 这些一大批英国 DJ 所创造的今时今日可以说就是英国电子音乐的声音名片的声音这就好比是从尾巴上长出了一条狗

就是一个区区的采样引发了一个巨大的音乐流派启发并且决定了一种新的听觉美学我没有在开玩笑那为什么加速也有音乐性呢就是道理其实也不复杂就 Amen Break 本来拍速是 130 因为太快而不适合跳舞就是那些 old school 的 hiphop 采取的是用 33 转的转速去播放 45 转单曲碟的方式来降速把它拉下来可以到一个人能跟着摇摆的相对慢一点的节奏

而英国人为了继续做他们想要的那种电子音乐

就是他们不择手段的为了把 Amen Break 塞进采样器里不经意间就是发现了一个特别的宝藏逆链了这个六脉神剑把 Amen Break 加速到一个可以让人用 half time 去 feel 的程度说白了就是比如 180BPM 的音乐听者可以用 90BPM 去感受它比如说就是 12341234 这个节奏你完全可以用身体把它降一半的速度理解为 1234 就这样

所以虽然速度很快但是大家依然可以用他除以二的速度去跳舞

然后与此同时采样时长像挤牙膏一样就是从几秒变成十几秒又变成几十秒这个过程中采样器的厂商逐渐又同时开发出更多的效果器包括各种拉撑和变调的算法就是让制作者可以变速不变调变调不变速还有倒放各种各样的方式去折腾这让 Amen Break 衍生出很多听上去非常怪异非常不自然的变种版本比如 Akai 早期的 Pitch Shift 算法

可以用声调的方式把 Amen Break 变成另外一个让你听着特别诡异的声音就听起来很奇怪像是某种粒子合成之后的效果但也很独特如果我们把这种声音掺进原始的 Amen Break 中间再做一些手脚啊倒放什么的 Amen Break 可以变成这个样子

我说到这儿你应该已经可以想象这种就是如异形繁衍一般的乱伦的音乐制作方式就是你可以从一个朴素的 drum break 走到很远很远

那个时候的音乐人会把同样一段 A 门 break 匹配到不同的键盘的键位上然后让每一个键位出发的位置均匀分布在这个 break 的八分音符的片段或者十六分音符片段上并且彼此会打断也就是说后出发的会打断前出发的这样的话你始终听到只有一个鼓的声音在进行不会有叠加比如 C 键是从开头放 D 键就是从第一拍的后半拍开始

依此类推这样的话制作人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情胡乱的去摁这个键盘只要他摁的相对比较有规律他就可以得到无穷无尽的 Amen Break 被重新编排的变种这种做法本质上是把 Amen Break 剪碎然后再进行又重又 low 的二次排列他们管这个过程叫 chopping 就是砍瓜切菜的切这个动词 chop

我会先把片段长度缩小然后再慢慢放开我特意这么做是这样我们可以更清楚的听到这些片段彼此的独立性虽然貌似它们连在一起是很连贯的东西然后把它们重新排练

然后又因为整个 drum break 被加速而变得音调特别高所以它低频和超低频的空间被让开了没有能量了所以自然而然的就是需要 bass 和这个新的 kick snare 来填补或者是尾巴非常非常长的 kick 把这个 bass 和低谷综合给解决掉这就是为什么侠义上的 drum and bass 在听觉上就是 drum 加 bass 它是很成立的基本逻辑就是因为这个 a-man break 它漂浮起来了把底下的空间给让出来了

我们把所有上述的这些奇迹淫巧综合在一起可以说就是基本上解开了 Drango 和 Drum and Bass 的秘密接下来我们听到一些例子第一首是来自 Lanny D.I.S1991 年发表的单曲 We Are IE 他这个曲子后半程乱入的 Amen Break 让整个简陋的编曲变得喧腾起来这首曲子出现非常早

很多人认为是这个 Jungle 的发端从这个曲子之后五年的时间里按照 Groove Rider 本人的估计就是 60%到 70%的 Jungle 音乐都含有这个 Amen Break 或者说是用 Amen Break 作为主要素材来制作 1995 年 Tango 的 Understanding 用这种飞快的重复出发和连续变调实现了一种

就仿佛是钻进时空隧道一般的科幻的效果不用怀疑这个原材料也是 Amen Break 下面听到这个是 1996 年的 Collective Erase Yourself 也是张狗的经典之一这首曲子和另外的成百上千首一样基本都可以理解为就是围绕 Amen Break 的一场杂技表演

Aquinox 的 Acid Rain 有一个重混版本叫做 Breakage Remix 很全面展现了伦敦的这些 Amen Chopper 手艺的丰富性那种复杂的重新编排而且很多声音在 MPC 这种采样器特别奇怪的变调效果和效果器的加持下几乎具备了某种音调

Zither Harp

但无论如何上述的这些音乐都还是局限在俱乐部场景里因为人们要跳舞所以制作人要做特定的这种铿锵有力而且速度稳定的这样一种 Drum and Bass 的声音速度要保持在 170 到 180 之间但是 IDM 和 Breakcore 并不在意这种服务性质接下来你听到的更加癫狂的声音仿佛是一个精神错乱的人在地雷战里疯跑打闹一般这是来自于 Squarepusher1997 年的 Vic Acid

在电子音乐的实操中 Amen Break 通常要跟单独的 Kick 和 Snare 再叠加使用所以说这里面有一个微妙的变化就是说 Amen Break 最开始它是一个鼓的 solo

它提供的是节奏但是不如说它更多提供的是一种材质尤其到了这个 IDM 和 breakcore 的音乐里面更加明显它就是一种听觉上极度密集的一个连成一片的凹凸不平它是一种材质所以最后我们放一首现代的专门 bass 来自这个 London Electricity 也就是大名鼎鼎的 Hospital Records 的主理人

2019 年他有一首作品叫做 Possible Worlds 你可以在里面听到 Amen Break 这种原始暴力的声音被抛光打磨精致的编排然后跟人声结合之后呈现为一种主流审美的状态这就是 Drum and Bass 这种发迹于伦敦席卷全球俱乐部的声音

是一个特殊的历史时期,然后跟他们的 Rave 文化,当时的硬件技术限制音乐人这种因地制宜的巧用和误用的一个综合的结果而这一切都跟大洋彼岸,20 多年前的一个被人遗忘的乐队紧密相连尽管这些把 Amen Break 碾碎榨干玩出花来的这些英国的音乐人就是他们里面大部分人都不知道的 Winstons 这个名字

尽管 Richard Spencer 本人过了几十年才被人告知说你的歌曲里有一个碎片它渗透在当代流行音乐的每一个角落甚至在英国成为了某种宗教一般的存在 Amen Brother 出版于 1970 年第一次被采样是 1986 年到这期节目录音的时间点为止它被全世界公开发行的音乐作品记录在案的采样达到 5423 次毫无争议地成为了人类历史上被采样次数最多的歌曲

然而律师和唱片公司构成的这个音乐版权体系整个就是一个残酷的笑话作为这首歌的版权持有者 Richard Spencer 始终没有收到过一分钱的版税一直到他去世他甚至对这一切浑然不觉都不知道自己无意之间对世界产生了一些影响这个出生在 1942 年的黑人是一个拥有硕士学位努力但是没能拿下博士学位的一个勤奋的学生他是一个高音 Sox 手他为 Otis Redding 伴奏

给 The Impressions 和 Curtis Mayfield 伴奏乐队当队长 1969 年他拿了 R&B 单元的格莱美奖唱销单曲 Color Him Father 的创作者和主唱他在自己的 B-side 里面无意间创造了人类历史上被采样次数最多的歌曲之后乐队解散所有成员天歌一方再也没有过联系他为了抚养自己的儿子到处打工到 2000 年他退休的时候他是一名华盛顿特区的公交车司机

在 2010 年代这个故事被人发现之后晚年的他接受了一堆这个知名媒体和播客的采访大家问他说你为什么不找律师主张自己的权利呢他说他只是一个没什么关系也没有什么背景的黑人也不在唱片工业的这个关系网里他当年的唱片公司一口咬定没有任何的版权收入所以也不可能有分账但是却找来找上门来找他要当年的单曲的母带这显然是为了进一步赚这个授权费

然后别人问他说你这个 The Winstons 为什么不出了这个格莱美丹曲之后多干一阵呢怎么马上就解散了他说在当时那个年代 The Winstons 作为一个黑白混合的跨种族乐队白人黑人受众都不喜欢因此这个乐队作为主角它根本就没有市场当伴奏乐队的这个打工机会没了之后自然就要马上解散 Richard Spencer 本人是一个挺有尊严的那种穷人就他认为自己受了欺负他也确实在抱怨社会

他说这个种族歧视并没有因为奥巴马当了总统而有什么根本性的改变但是他也说过就是作为一个生活在美国的黑人你参与创造了一个东西别人想要这就已经是挺荣幸的一个事了当他被问及自己的一生如何评价他认为自己过了很充实的一生他为自己的独生子感到骄傲虽然没有资格做这个职业音乐人但是他业余当音乐老师一辈子没有离开过音乐这个 passion

他平凡的一生并不是真的就需要这个 Amen Break 作为一个荣耀的注解 2021 年 1 月他去世的复告上 Amen Break 也没有被描述为他人生的什么伟大的高光时刻然而有意思的是大洋彼岸有很多人心里过意不去就这个故事登上众多媒体之后 2015 年有一个专门被赛好者发起了众筹

很多英国舞曲爱好者和音乐制作人自发的捐款大家就是捐个三头二百总共凑了 37000 美元作为某种聊胜于无的歉意和补偿支票寄到他家里这数字说实话就只能是一个象征性的慰藉但是 Richard 依然感觉受宠若惊虽然他本人热爱和擅长传统灵魂乐

他并不真的知道怎么欣赏今天这些烂糟糟的电子音乐舞曲但是对于音乐的热爱大家应该是相通的生生不息的 Amen Break

跟这一大批歌曲本身早已经过时但是依靠其中一点点的采样借尸还魂的 break and beat 一起就成为了共生在当代音乐的躯体里的一些细菌本来 2000 年初有那么几年在英国专门贝斯音乐人已经普遍放弃了过于老套的声音很多人当时断言所有能做的改造都已经做过了所有能提取的能量都已经被榨干了就是 Avon break 已经到头了

然而到了 2010 年代 Amen Break 又变本加厉的回来了有人说它是黑人音乐的图腾有数学家发疯到就声称说他在 Amen Break 里面看到了黄金分割对此恕在下认为只是一个傲慢的笑话

有人用机器学习去提取这些 breakbeat 的特征并且在这个音乐的海洋里继续打捞着尚未被发现的采样的痕迹至于那些器材发烧友对 Amen Break 当时的录音过程没完没了的考据和争吵那就更不用说了所有这些事都跟 Brian Moriarty 对于彩蛋的解释不谋而合就是对于这些真正能够引发敬畏的事物人们会情不自禁的过度研究脑补和解读

回到这个声音本身原版的 Amen 这首歌是虔诚的黑人兄弟们齐声呼唤上帝的意思就是说 Amen,Amen,Sing along with me 到今天这个采样已经被大家变着发的挪用和循环了几十年它彻底被掏空了意义被剥夺了表达被碾碎到了挫骨扬灰的程度以至于它完全不再具有任何黑人福音歌曲的意思本来是黑人在礼赞上帝

但是经历了一万次挪用之后这种对其原始意思的重新发掘却成了某种趣味这个和 The Winstons 的遭遇似乎形成了某种对照就是说当然了一个社会可以打击压迫剥削和审查一群人可以压迫打击一种文化一个社会可以剥夺他们的声音可以扭曲笑话和任意涂抹和篡改他们的身份但是他们在音乐的传承里留下一个指纹而在文化里指纹是长久的

采样技术只是让这种自古以来一直在发生的传承和影响变得清晰和外显 Amen Break 并不是历史它就在当下它是正在燃烧的燃料是灵感是一种可以穿越时间和连接人性的原始的能量想到这些事会让人感觉有一点慰藉哦对了你可能想问那个鼓手

那个鼓手呢就是我们知道 Richard Spencer 是乐队的队长歌曲的创作者和 Sox 手但是这鼓手呢 The Winstons 的鼓手名叫 Gregory C. Coleman 乐队解散之后 Richard 就跟他失去了联系网络上除了他的复告以外你查不到任何关于他的记录根据他死后亲戚的说法他死于破产和贫困 2006 年去世的时候他无家可归也不可能有机会得知这个节目里所谈论的这些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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