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我思考了AI作曲的意义,以及它与口语文化和书面文化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许多人热衷于AI作曲的低成本优势,但这忽略了一个关键点:音乐创作中,个人形象和商业力量的驱动作用同样至关重要。尤阿索比的爆红,并非单纯的音乐本身,而是商业力量的推波助澜,将音乐推送到大众面前。而大龙泳衣的音乐,我最初的接触则源于东京一家书店里摆放的书籍,这是一种AI音乐目前无法复制的偶然性与个人魅力的结合。
我自身缺乏母语的经历,以及对口语表达的不擅长,促使我深入关注口语文化。在《一天世界》播客中,我多次提及Walter Ong的《口语文化与书面文化》。这并非偶然,因为我是一个“第三文化小孩”,成长于80年代的深圳,在北方文化和粤港文化的交汇中,我始终在寻找身份认同,而语言,成为了我探索自我认同的关键。我的粤语带有浓重的口音,这让我意识到,口语表达并非我所擅长的领域。
然而,在日本的生活,让我对口语文化有了新的认识。松本隆、阿久悠等作词家在日本音乐界的地位,以及日本社会对“言灵”和“声挂运动”的重视,都体现了日本口语文化的高度发达。这与中国的情况有所不同,但中国并非口语文化弱国。“东北小伙狂骂30分钟”的网络视频,便是口语文化的一种极端体现,它展现了口语表达的能量和感染力。
Ong的著作中,我尤其关注口语文化的几个特点:言灵——语言的魔力源于声音;记忆力有限导致的重复——口语文化中,为了避免遗忘,人们倾向于重复已有的表达;保守传统——口语文化往往更倾向于保守和传统;冗余啰嗦——口语表达常常冗余且啰嗦,如《Curb Your Enthusiasm》中Leon的角色台词;渐进叠加式——早期文本中“and”的频繁使用,体现了口语表达的渐进叠加特点。
这些特点与日本文化中对**陈词滥调(cliché)**和模仿的高度接受程度有关。我以荷马史诗为例,米尔曼·帕里的研究表明,荷马史诗的创作过程更接近于流水线拼装,它大量使用了“荷马式套语”。这与日本和歌、排句的创作方式,以及木心“文本再生”事件,都有异曲同工之妙。这些都说明,经典作品的创作,也可能依赖于对既有表达方式的模仿和借鉴。
在AI时代,我们更应该重新审视口语文化中可能包含的好处,特别是个人声音的重要性。日本文化中现代性和土著性的并存,以及对个人声音的重视,值得我们借鉴。AI作为强大的记忆装置,将书面文化的特点推向极端,而口语文化更能唤醒民众对个体自由和个人权利的意识。 最终,我认为,在AI时代,守护个人声音,便是守护我们自身。 这不仅关乎艺术创作,更关乎我们对自身身份认同和文化传承的思考。
荷馬史詩的創作過程更接近於流水線拼裝,這不妨礙它成爲經典。而日本再次示範現代性與土著性如何並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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