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烏戰爭中的中國人，為何而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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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端传媒编辑部这里是端文我是杨静三年前俄乌战争爆发三年时间数万名来自世界各地的志愿军雇佣兵加入了这场战争其中也有中国人的身影他们是谁他们为何而战这场战争对他们又意味着什么我们的特约撰稿人小张带你走进俄乌战场上的这群中国人

今天是 2 月 21 日星期五小张 最近你给端写了一篇关于中国人去俄罗斯当兵的事情这也是我们端传媒记者成长计划中的一篇其实你一开始是怎么关注到这群去俄罗斯打仗的中国人呢是从 2022 年 2 月 24 日俄战争爆发的时候我在网上也刷到了相关信息当时全球主流舆论纷纷谴责俄罗斯的时候中国的态度是有些模棱两可的

比如 3 月 2 号当时联合国大会以压倒性票数通过决议要求俄全面撤军中国却是投下了弃权票然后包括战争爆发至今中国官方一直避免使用切略一词而称之为特别局势行动俄乌冲突或者乌克兰危机

可以清晰看到的是中国官方对于俄乌战争的归因在他们掌控的媒体报道中这场战争被塑造成以美国为首的北约东扩俄罗斯保守威胁乌克兰纳粹分子迫害人民的故事后来共产党中央的官方微博里发了一条贴文标题叫什么是新纳粹

这篇文章把乌克兰亚素营和香港反修例运动关联同时关于乌克兰的阴谋论和谣言比如美国在乌克兰设置生物实验室等等被参考侨游战上的官媒转发冲上热搜这些观察就在我心里埋下了一个种子我想更多了解中国人在这种舆论环境下是怎么看待俄乌战争的后来我在抖音上说到了去俄罗斯当兵的前缘

昨天晚上强攻下一个阵地然后指挥官奖励我们一点鸡汤我们现在已经从前面撤回来了他每天都更新了战场的一些见闻还有他自己的所思所想现在在二线我虽然说不是突击队但我们是特种部队别看我们装备烂但打的都是硬仗昨天晚上双方损失都很惨重有些细节我没法描述很血腥

我就马上私信联系了他想采访他那他愿意吗就是你们这个采访的过程顺利吗其实一开始联系上他的时候他并不想接受采访一方面是他觉得文字采访报道已经过时了另一方面他觉得还是很弄俄乌战争前线这些事的应该给他做一个专题而不是一个采访

那你最后是怎么采访到她的在我联系她三个月后她主动跟我说想要接受采访当时她在前线的情况越来越糟糕而且她发现自己前线的合同并没有什么保障她想回国迟迟回不了她担心自己是永远都回不去了希望借助媒体采访来发声

那钱元他作为一个中国人其实怎么会跑到俄乌战场上的呢他加入的是那支俄罗斯的正规军吗对 他是正规军俄联邦武装力量签了合同的钱元他最早是在网上刷到一条介绍俄罗斯证明书的短视频才知道有这种机会的他是甘肃人出自农民家庭十几岁时家里搬到市区初中毕业之后钱元去酒吧上过夜班后来辗转成都 上海 福建 北京什么活他都干

他说自己经常遇到黑中介后来他还去消防队上班合同股一个月就三千多块钱每天训练非常累呼噪乏味工资只有一线城市消防员的一半他想要更多的钱就从消防队辞了职

有次他刷到了抖音上面俄军征兵的视频高工资签合同中国人可以来不是 我就给我朋友讲我说我想来这边打仗这边薪水起码是消防部队的两倍他就和朋友说想去赚钱连说了几次朋友怂恿他付出行动脑子一热他又去了莫斯科最主要是被我怂恿他就说你整天在说这些事你又不能去呀然后来了

那他之前当过兵吗没有到莫斯科入伍之前他都没当过兵也没有摸过货真价值的枪就我们想象你决定上战场应该是个很重大的决定或者起码你有过一定的当兵经验才敢去但钱语言好像不是这样的对他把这个决定的过程描述的是比较简单的我当时是那个啥第一就是说国内大环境可能跟我说就是说真的就是说不太好

然后第二点就是我没有去帮我逼去俄罗斯的路费将近两万人民币几乎是前人全部的积蓄剩余的被他用微信转给了家人加入俄军之后他的工资比之前翻了五倍他就觉得国外赚钱国内花有希望前人是在 2023 年 8 月抵达了莫斯科他那个时候完全不懂俄语出发前一周他买了一个科大训肥的翻译器但落地莫斯科之后翻译器不知为何无法使用他只能用手机上的翻译软件

他到达证明处的时候门前有士兵把守前面经过安检给他们看了护照和俄罗斯签证接着一个中俄混血面孔的翻译官就出现催促签合同

这个合同递到签员面前的时候他只是拍了张照没来得及翻译直接签了字我是签完字之后才去翻译才有时间去翻译入伍后签员就开始训练这些训练在他看来没有什么用他每天五六点起床穿着防弹衣背着装满弹夹的包负重走五到十公里一天走四次脚上全是血泡

训练营里也会讲解一些军事指示比如地雷的辨别和使用但钱元语言不同又来不及反映他觉得讲的乱七八糟的也听不懂训练两个多月之后他们这批新兵就被送往乌克兰一边每天进行数百发子弹的实弹训练一边等待被下发连队钱元说他最后悔的是放弃了加入炮兵营的机会而留在了步兵营步兵营的死伤率远远高于炮兵营和坦克营

入伍后的训练时期他们被安排了一场测试瞄准两三百米外的标靶在几秒之内连续射击只要有一发能打中石环就能被分配到炮兵营或者坦克营如果没打中就只能留在步兵营他打中了一发石环但因为不想离开当时的指挥官放弃加入了炮兵营

这个指挥官是一个俄罗斯人前缘有次突然被分到了先锋队也就是赶死队是这个指挥官在开会时和总部的上级争吵才把他保了下来我跟着他我不用去送死

但刚到乌克兰战场前面的连队就又被换了他当时没有手机也没能保存这个指挥官的联系方式而且不是所有的俄罗斯人都像这样友善前面说到发放物资的日子装甲车把人和货物一起拉到前线自由分配无人管理牛肉马肉罐头和饮料被俄罗斯人霸占他伸手去拿结果被制止只能吃蕎麦饭和红菜糖

还有一次在前线壕沟里一个士兵喝醉了非得来找前员聊天前员俄语水平有限没回答明白最后被一把推倒这个士兵一拳一拳的打他所以他面对的不仅仅是上前线打仗的这种危险

是的对于远赴异乡参战的中国顾问兵来说战场的险恶并不是他们需要面对的全部困境还有语言不同信息不畅对内的霸凌和社交层面的隔绝而且战场上的一切似乎都照在一层模糊的滤镜下就连死亡的讯息也看不真切前面说有一次他记得是 2023 年 12 月他和将近 100 名市民发起了冲锋

到处都是子弹和迫击炮射出的声音他趴在壕沟里开枪换弹夹像刻板行为一样重复动作这个时候一辆挂满手雷的手推车突然出现在距离他 100 米的陡坡上快速向下滑行终点就是他们近百名士兵藏身的壕沟

當時所有士兵都專注於開槍換彈甚至沒有空注意到當時有一個人他叫吉普代號叫吉普但是他真名叫啥我不知道他跟我關係也挺不錯的然後他開車開車把我們送完之後剛好對面有一個手推車手推上面卻掛著手雷就衝著我們勾好來了他開車直接撞上去了車子直接是不斷地在翻滾就被炸飛了

是一辆吉普车静止撞向手推车引爆了手雷最后吉普车在爆炸中旋转翻滚数圈才落地当时驾驶吉普车的男人戴浩尔也叫吉普他平时和前缘关系不错 20 多岁前缘说吉普长了一张蒙古人的面孔是西伯利亚一个贫困家庭的独生子那天吉普的任务是把前缘和他的队友们送到前线后来前缘才意识到是吉普一个人换了他们那一毫狗人的命

但是直到几个月后队友的死才出现在播报中当时前面的营地里有对讲机晚上会用俄语播报前面只能听懂个大概今天我们发起了冲锋死了多少人受伤多少人但是我们把什么什么据点占领了他说他对播报和死亡早就麻痹了他们抱着枪睡觉子弹是上膛的保险有关闭但只要发生意外就能立马打开保险开枪射击前面还告诉我前线的死亡有一套程序式的处理方法

如果很长一段时间内死了两三个开车过去把尸体装到车上拉回俄罗斯境内如果死的人太多了就放弃处理尸体但无论死的人多少都不举办悼念仪式司机是专门的士兵们只负责尸体装车的过程前缘一次都没有装过车他平时会跟战友讨论死亡吗会其实到了乌克兰之后前缘在抖音上查看附近的博主就发现有很多中国人

死亡是中国贵文兵圈子绕不开的话题 2023 年 11 月的时候就有一个网名叫乾隆皇帝的重庆青年赵锐

在扎波罗热州的战役中被乌军无人机炸死他是俄乌战争以来首个被媒体报道阵亡的中国及俄罗斯士兵后来 2024 年 8 月 1 日中国公兵刘杰和刘洪伟也在前线双双阵亡有报道称他们仅训练一个月就被送上前线在前缘和其他富俄参战博主的抖音评论区粉丝们讨论最多的话题就是博主是否还活着以及还能活多久他们之间会相互谈论抖音呢

粉丝也会留言祝福比如祝你永远不死我们稍后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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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张 之前你说前缘一度觉得自己是回不了中国所以才接受你的访问这是怎么一回事一开始这个中国雇佣兵回不去的传言是在雇佣兵的 Telegram 群组他们开始传的整个欧阵传让中国人合同基本上都到期了没到期的也就是快到期了就那么几个月了然后都在说这事然后就是有一个人他叫小猪

接着抖音上也出现俄罗斯军队核档到期回不来的消息同时中欧公民博主点玉长发两条视频内容是云南老乡向他语音求助说平时俄罗斯人可以休假但是中国人却不能俄罗斯人核档到期就可以退伍但是中国人解除合同的文件会被扣押这个时候前缘确实经历了不能休假的情况

2024 年 5 月从部队的俄罗斯人都休假了只有钱元留在空空荡荡的宿舍他找指挥官说自己想要假期得到的答复是他没有假期因为他是外籍不能退伍的事也发生在钱元身上 6 月中旬他被叫到餐厅参加全员大会会议中

会议结束后满头白发的郑伟把前院单独留下要走了他的手机在翻译文件里输入这里没有一个人要走前院问他这意思是不是横道七不能离开郑伟说是的

後來有次他去辦材料政委突然問你要不要加入俄羅斯國籍就說白了打不死就要死裸打,直到戰死為止就是徹底沒有人權了,你知道嗎?就是說,這是正兒八經不讓我們回到中國我們從來沒有放棄過中國國旗,你知道嗎?我們想回到中國,我們一直是中國人但是他們就是想把我們留在俄羅斯或者把我們留在烏克蘭的黑土地上

在一个中国顾问兵的 Telegram 群组中也有人提到自己发了一遍合同发现合同只写明了还是固定期限且不解除合同会变成无限期没有任何关于合同延续的表述这个情况多普遍我们没办法证实但在我接触到的中国顾问兵中就三个人说自己合同期满无法回国我查了一下这可能是因为 2022 年 9 月普京颁布的部分动员令其中规定现役军人签订的合约继续生效

直到部分军事动员结束在这个动员令下解除兵役的理由只有年龄达到服兵役年龄限制健康原因或被法院判处监禁那你接触到的中国雇佣兵都是像前缘这样是迫于生计为了收入然后去参加战争的吗其实除了去俄罗斯当兵的中国人我还采访了一个去乌克兰当兵的中国人

他有大父那家里外公外婆都是老革命爸爸当过饼他以前也当过饼在法国外籍军团这次他又到乌克兰参加俄乌战争他说原因是爱好打仗人家爱好打仗我就爱好打仗爱好部队的这种战友之情战友之情就是战争那种随时可能死掉的这种战友情您享受这个不是享受是我觉得很棒的这种感觉是不是感觉刺激吗还是

大家很真實,我覺得他們喜歡這種真實感大家都知道自己可能會死而不是去外軍團,因為他們的賺錢非常非常低萬分之一就這樣子所以感覺去烏克蘭這邊打仗其實比在外軍團打仗的時候大家會很珍惜美,也不珍惜吧,就是戰友情這種很真實的軍人的狀態

那像大富和前援他们对战争的态度是怎么样的是因为支持某一方才去参加战争的吗他们或者因为想要战争的体验或者因为钱但确实出发点都跟这场战争本身或者说双方的正义性没有太大关系这点跟我报道前想象的很不一样

我以为去俄罗斯当兵都是小粉红乌克兰就是支持自由民主反侵略但我采访去俄罗斯当兵的人都没有表示自己是去响应普京的号召大副也屡次提到自己不强调民主自己对战场战争是中立的他还带了中国志愿军的袖标去战场说自己是爱国者

意识形态不是最重要不是要牺牲的圣战者意识想打仗想获得金钱精力俄罗斯方面说有超过 1.3 万名外国人为乌军作战乌克兰方面则表示他们的国际军团由来自 50 个国家的约 2 万名战士组成现在要我说这之中的中国人都是为什么去俄罗斯或者乌克兰打仗的我不能确定我只能说每个人的理由都不一样吧还有的可能是相当网红的都有

那说回钱元他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他为了回国努力了一段时间我们聊了四五次当中他提到自己很久没有跟家里人联系了 2024 年 9 月钱元队里有个俄罗斯士兵服役满一年但没有获得退役的许可于是枪杀两个社友逃跑了

前缘和几个市民接到任务复杂把他抓回来在追捕的过程中他们遇到了空袭前缘双腿被子母丹炸伤全身多数感染疼痛脚踝等伤情较重的地方开始溃烂牛农

军营里的医院他去了好几次每次打两针抗生素和止痛剂只起到缓解病症的作用他们留在军营里时不时被叫去参加一些修理建筑的工作直到 2024 年 11 月他坐上那辆当初把他送到乌克兰的卡车回到俄罗斯治病据他所说回家的日子也确定下来了卖命一年他赚了 270 万卢布大约是 20 万人民币但治病需要自费回家的路费也要自己承担

前回来俄罗斯当兵的初衷是赚钱买一套老家的房子但他不知道扣除了医药费和路费之后这个目标是否还能实现好消息是他用战友帮忙在市区淘到的小米手机和弟在支柱宝上取得了联系家里人没关注他的抖音不知道他受伤的事我弟传递我爸的电话我爸的电话说让我赶紧回来说我老大不晓得能结婚了那套房子留给我的哈哈哈哈

他爸爸是金矿工人一个月有三四天在家妈妈做酒店保洁爷爷奶奶养着一百多头羊妈妈隔三差五回去帮忙前面最初的梦想没有通过这场战争实现他说最后还是要回去放羊

感觉好唏嘘啊好的谢谢小张谢谢杨鸡本期节目由杨静主持蔡文制作 HY 编辑剪辑与声音设计王波维以及江河媒体工作室 Alexan Ago 欢迎你在 YouTube 收听端文可以在节目下方的评论区随时发表您的想法参与讨论也欢迎你在 Apple Podcast 或者 Spotify 为我们评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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