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咱们给大家讲一期长篇故事名字叫做《工地小说家》本节目由于版幅较长咱们分成上下两集播出先为您播讲上集部分作者猫子不二尤达凯为您演绎三年前的春天我接了一份特殊的活简单来说是教一个人写小说此人名叫刘璇 36 岁 睡殿工我们是在应急医院工程项目的工地上认识的
我去拍片子他去上工第一天进场的时候他拎着一只红色的小水桶在我前面走我举着相机拍他突然之间他脚下被沙子滑了一下差点跌倒回头看见我口罩上方一双细长的眼睛里透出了一丝恶染不好意思啊是不是挡着你录像了从他的话语当中可以听得出一点东北口音我说没事拍的就是真实效果他点了点头说有细节
我惊讶地问他什么意思呀什么叫有细节呀他说你们拍片讲究的不就是细节吗不然不生动就不好看了袁征走上前来跟我交换了一个眼神这个工人有点意思呀或许可以把他列为采访对象呢进工地之前我跟袁征订婚刚满一年两个人正处于关系里的倦怠期除了工作以外我们几乎很少有对话
指着我寂寞在一圈泥泞里的裤脚那个工人继续说比方说你这裤子上的泥点比方说我这鞋带上的灰这都是生活的细节有这个才能出活要是没有的话那就完了我问他你还写小说啊袁征在旁边戳了一下我的胳膊笑着说那不是跟你过去一样吗这个时候远处的工头大声叫道刘大刘工人应了两声急急忙忙的走了
他转过身的时候我恰好看见他安全帽上印着的名字刘璇我们这支六人组成的纪录片小队要在工地上驻扎两个月整整 60 天拍摄期间是不能离开此地的头三天临时公厕尚未修好帐篷里外一片臭气第四天深夜暴雨倾盆我从折叠床上跳起来双脚一下就扎进泥地了泥水浸没到小腿牛仔裤全湿了
到第六天的时候总算可以洗澡了我到临时洗浴点排队的时候又碰见了工人刘璇她站在南域那一边还是带着那顶印有名字的安全帽显眼的红色桶子放在脚边自己手上捏着个小板子正借着工地上的灯泡不知道在看些什么有人拍了一下她的肩膀说大作家又写什么呢紧接着他们那一对瞬间就爆发出欢快的笑声了
等待人群平静下来之后他突然说准确来讲我是小说家他的语气十分平静吐字也很清楚伴随着夜班工人的悄悄答答这一句话竟然像是平地惊雷在人群里轰然乍响我根本无法把自己钉在他身上的目光一下子收回来他也不含糊就好像于深夜里觅得一根细细的鱼线立刻顺着我的眼神看了过来
随即如同谨慎却熟练的渔夫敏锐地捕捉住我的位置抬起脚边的桶子大步向我走了过来他身后热闹的队伍立刻露出一个空位但没有人去捕他们默认他应该还会回去的他把口罩拉了下来一张瘦削的长脸在昏黄的光照之下显得苍老记者小姐你好上次想跟你唠两句的有事岔开了后来老爷没见着你我还以为你走了呢
听说你们是给电视台拍纪录片的说完之后他冲我笑了笑一口白牙非常健康当时我这人状态比较萎靡了我解释说我是电视台的编导这些天在跟领导组织各个会议呢涉及工人施工的部分接下来才开始拍我明白了先拍领导再拍我们这是规矩我叫刘璇安山人你怎么称呼我姓万我叫万宇
哦 是万老师啊他笑了笑接着说万家余火你这名字天然像是笔名啊我很想问问他小说那回事还没起头呢他主动说万老师 除了拍摄你还是小说家吗我含糊的说只是写过点东西你怎么知道的刘玄说听元导说的他说你还出过书呢你真厉害他口中的元导显然是指袁征
他很擅长跟人打交道没过几天功夫就跟工友们混熟了工友们得知他是导演拍出来的东西还要拿到电视上去播于是对他很尊敬都称呼他为元导刘璇点了根烟给我递了过来我摆了摆手他就收了回去自己吸了一口背过脸把烟吐出去又把烟掐灭了再转过来面对着我郑重其事地说我跟你一样都写小说
你平时都爱写什么题材啊这个时候有晚风吹过广东的春夜带有一种潮湿的气味软化在空气里透出一点新鲜我积蓄数日的对都市生活的怀念此刻几乎要喷薄而出了如果换做是在一家咖啡馆一家餐厅或者是在霓虹灯闪烁的马路边在一片静谧干净的草地上
应该都比在工地临时洗澡间门前的队伍里谈论什么小说又来得何时许多吧可是刘璇问得又十分认真我也只好回答她我什么都写一点我现在正在构思一部爱情小说那你现在在写什么呀我心下悚然忽然意识到她手上捏着的那只小本子里也许就是她的作品呢而我除了怀里抱着的洗脸盆之外一无所有
或许我大可以像此前的自我麻痹那样说我近期忙于拍摄工作没有什么时间和精力去写但是对着她这张脸这种敷衍的理由我就是说不出口队伍向前移动了两步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摩擦在喧哗里有些扭捏去年吧我构思过婚姻题材所以你也写爱情啊那咱们算是通行了我几乎有点被她的赤诚打动了顺着说
是啊同行他随着我的队伍移动起来很紧迫地说万老师你能不能帮我看看呢看什么呀我的小说呀你帮我把把关你肯定比我专业我算专业吗谈不上大学毕业那年运气好曾经出过一本短篇集子入围过一些奖项暂时做过成为青年作家的梦后续再有些编辑来谈合作就总是不大顺利了
他们常说你的作品不够通俗不适合改编 IP 或者太过文绉绉了不符合市场取向反正市场在变变得让我困惑无比此后两年多我没有稳定的收入在这座快节奏的一线城市稿费很快就耗光了只能给一些网站写些影评勉强凑够房租
眼见周围同龄段的作者要么签约影视风生水起要么开班授课给孩子补习作文我感到一直消沉不知该何去何从袁征是高我了解的师兄他在电视台做导演说了解我的才华且正是用人之际推荐我来做一份更稳定更保靠的工作于是我就来了在他的指引之下一头扎进了工作堡垒原来这个世界上需要那么多的稿子呀
新闻稿件拍摄稿件汇报稿件各类用于工作流程的稿件在原真口中这些文字工作就是我真正的用物之地我似乎也从中获得了一种被人认可的满足感于是工作变得重要了写小说则变成了一种暗处的活动一件可有可无的小事只是偶尔在特定场合亮出来擦擦招牌或者说是作为饭后的谈资
是熟人间野鱼的谈笑也是自己偶尔吞服的安慰剂在工作上是原生带领我使用我征服我我顺水推舟的听从于他不挣扎似乎就能活得更容易点一年前他向我求婚了说我们无论从年龄还是家庭背景来说都很合适有许诺等他攒够了资历就离开电视台成立一个影视工作室到时候就把我的小说拍出来
让我的作品被更多人看见他的信誓旦旦短期内给了我信心让我坚持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尝试写点东西告诉自己那点自我还活着呢他很快结婚的计划就令我们疲于奔命了学区房贷款附加双方家庭的家长里短他不再提起会为我拍片子这个事了我再说起写小说的设想他就会立刻打断我
并且告诫我说纯靠热爱是活不下去的真正理性的人就该在这个世界上寻得一片安乐角有房有车有铁饭碗换算到现在那就是我们今天拥有的生活也是他赐予我的生活还请我务必珍惜说到底我很清楚我的小说家之梦并非被现实迎头击碎而是在日复一日的消磨当中逐渐褪色消散
直到现在干脆闭口不谈了我曾经以为我妥协了不在乎了但恐怖的是就在这片荒芜又杂塌的工地上刘璇猛然出现撕开床可贴让我意识到这其实是我的痛处真的很难想象刘璇究竟能写成什么样她说她初中文凭很早就南下打工因为学了水电手艺赶上各类工程总不至于吃不上饭
老家还有些亲人务农不太差钱但他还不想回去显而易见他的写作梦在当地也是一个笑柄几年前他尝试过给杂志社投稿总是没有回音也听说现在人都在网上写作了他搞不太懂这个也没有固定的上网地点目前只好计划着写完一部小说再去投个稿捧捧运气吧洗澡的队伍很快就要拍到我了没有时间详谈了
我就把我的微信号告诉了她答应跟她聊一聊想法她很高兴又连到了几声信拎着桶子回到原来队伍那边的时候人群里又爆发出说笑声好像在欢迎她的凯旋我隐约听见有人说刘哥你要到那美女的微信了可以啊此时刘璇背对着我我看不见她的表情我深深的知道在这片工地上女性是少数
或许刚刚我与她的那番交谈在别人眼中已经蒙上了暧昧色彩不过我并不太在乎这个我只是很好奇她会写一段怎样的爱情故事呢斜过早回到帐篷袁征已经睡了我在她旁边的折叠床上躺了下来她这个人睡觉清有一点光线就睡不着我把手机塞进背单里通过了刘璇的好友申请她的网名叫做拉里刘还怪洋气的
我刚想跟刘璇说上几句旁边袁征翻了个身醒了喊了我一声我就把手机在枕头边上扣下了我问袁征你是不是又跟别人说起我写过小说了他在黑暗里睁开眼睛是啊我这是夸你呢不好吗我已经很久不写了不想网淡了虚名其实我心里想说现在说这话等同于打我的脸你觉得我会好受吗只可惜袁征听不出弦外之音
这怎么会啊你可是咱们这里的大作家呀今天制片人还打来电话说让你尽快写一份纪录片的汇报材料呢片子还没拍完材料怎么写啊小万工作这么久了你应该明白汇报材料高于一切总之啊写东西这玩意儿你在行我想跟他争辩可是我擅长的不是写这种东西行了行了我知道你擅长写小说行了吧但是你写那些东西能当饭吃吗
不能当饭吃的东西千万别当真那天晚上我没有告诉袁征我与刘璇的那番对话因为这是一桩拍摄以外的事情而对袁征来说这类事情通通可以归结为自讨苦吃不值得耗费精力身为导演他在组里说过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不要节外生枝只要按照制片人的要求老老实实完成就好
过去的时候为他这种缺乏创作热情的论断我们还经常争论但不知不觉走到了结婚这一步一切开始变得不大一样了工作上的所有争论细枝末节随时都有可能变成生活里隐形的冷战两个人拉锯会变成巨大的内耗让人喘不上气来于是我开始学会让渡一部分自我来避免冲突因为生活太累了懒得去吵
所以婚姻跟爱情本质上是两码事那么想来啊刘璇其实大错特错婚姻与爱情在小说里根本不可能是同一题材刘璇的小说名叫《宫地爱人》讲一个农民工彬子原本在老家定下了婚约但来到城里务工之后又跟宫地上的有夫之妇阿娟安生情愫开头写得很直白上来就讲彬子正在面临道德选择
两个女人对他来说都很完美一个淳朴天真为他守身如玉一个热情火辣照顾得他无微不至最后彬子在痛苦中与阿娟分手回家完成婚约坚守住了底线真的很俗很苟且但他写的倒是蛮认真的偶尔有错别字闪烁其间一些感叹号甚至能感觉到厉头直背万老师你觉得怎么样加油
加油这两个字只是敷衍之词往往用在无话可说的境地但是刘璇很敏锐你是不是觉得我写的故事很土啊你是不是觉得不好看坦白来说确实很土但未必不够好看现在有些俗的东西反而在市场上卖得很好我曾经接触过好几位小说编辑他们都是这么说的可是我不想再敷衍刘璇了我只能说我不喜欢我不喜欢这个故事里粗糙的刻板印象
朴实含喉的农村青年纯洁的白玫瑰火辣的红玫瑰对于忠贞与道德边界的试探这些都太过时了一切是如此的老旧在一些狭隘的人的想象中这种守旧而俗套的故事情节可以延续数十年还在反复上演但这些太虚假了说到底世界上没什么纯洁之人道德底线也不会日日夜夜靠本人的良心如你所见
这忙碌的工地就是现实社会的缩影每个人都疲于奔命爱情根本算不上什么大事出轨分手背叛短短几天之内一段关系从开始到结束这才是常态说谎麻木将就男女之间最后无非就是这几个磁首场这才是真相小说应该写真相嘛我连珠炮的说了一气说完之后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
我为什么要对这个萍水相逢的工人说那么多呢甚至掏心掏肺刘璇半天才回我我刚才干活去了万老师你说的真好啊能不能把你写的小说给我看看我想学习一下完了被命中了我根本就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给她看在我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电脑里只有一篇又一篇在制片人授意下不断修改的拍摄大纲
还有不断冒出来层出不穷的汇报材料与情况说明他的请求在我看来接近一种深刻的野语当天晚上我坐在帐篷角落任由成群的蚊虫向着亮光的屏幕持续发起攻击手指麻木地敲打键盘写下一句句记写的话语袁征催促我说小万你材料写好了吗制片人在催了我赌气地说写不出来
他撑起半个身子在暗影当中微微一笑别人写不出来很有可能你怎么可能写不出来啊你不就是写东西的吗我不是写这些东西的我心想我是一个小说家呀这个念头突然亮起好像脑海里的火柴搓出了火一阵一阵忽明忽暗但我实在是说不出口那头刘璇又发来信息万老师你是不是生气了
我从来没有跟像你这样的真正小说家聊过小说我太珍惜这个机会了我心头一动其实我又何尝不是如此看了一眼袁征他已经重新躺下憨生叙事待发我回复刘璇说不如我们找个机会见面了此时头顶那颗灯泡的光突然摇曳起来跟脑海里的那撮火一个节奏我感觉整个人在栩栩燃烧但同时又感觉到格外冰冷头回见面并不大愉快
时间安排在入夜地点就在一栋洗澡间附近我内心很纠结鬼鬼祟祟仿佛在背着袁征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倒是刘璇满怀希望兴致勃勃的把她新写的章节拿给我看男女主角终于在苦恋之中有所突破了握了一下手只能一下女主角就化身为娇羞的玫瑰几乎要瘫倒在男人怀里我对这种俗不可耐的描写嗤之以鼻
顺带着批评他笨拙的前词造句他着急反驳于是我质问他你是否真的见过这样的场景啊又是否真的见过这样的女人呢他承认没有于是我对他脑海里的刻板印象大加攻击又列举出如今所流行的那种写法人设听过没有反转听过没有创作前提听过没有核心卖点听过没有啊
万老师我没见过那么多世面也不知道写小说还得考虑这么多一时间我感到语色了意识到自己的侃侃而谈无异于对她的打压曾经编辑们和袁征对我的质疑我竟然不知不觉地对着刘璇全都说出来了她越是恳切地征求我的意见我似乎就越是严厉地批评她这是否是源子于某种发泄呢看着她那本随身携带的小册子我终于找到了答案
很明显我在嫉妒他我嫉妒他写起来的时候那种汹涌的生命力那种创作的激情和热爱而我却已经没有了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万老师你懂得真多刘璇的脸色仍旧恳切你可以教教我吗我说我可以推荐我认识的编辑来指导你不我只希望你教我我真的很想写好一篇爱情小说你一定能教好我的我看了他一眼他很肯定地点了点头
因为你知道怎么捕捉细节你还知道什么是爱情的真相那一刻他脸上的神情让我感到恶然在一场工地上的萍水相逢这个陌生又粗糙的男人却似乎很懂我我答应了要教刘璇写小说此后近一个月的时间里我们时常见面基本都约在每天晚上七点前后因为六点半工地开始放饭再加上黑白班换岗
在这期间有接近一个半小时的赋鱼是不需要他上工的也不适合我拍摄我们就拿着盒饭到位于工地西北角的休息亭里去那里靠近垃圾场所以人往来是不多的刘璇带着她的小本子把她的构思讲给我听我再提出我的意见想起来真是荒谬得很就在这片兵荒麻乱的工地上我们竟然开始尝试设计一个爱情故事
灰尘洋沙垃圾堆里的臭气还有逐渐成型的建筑一起构成了协作的沙盘起初我批评它那烂酥的想象但随着我逐渐把自己投入其中仿佛一片新天地在眼前打开了我突然间意识到宫地爱人其实这是一个很吸引人的主题在钢筋水泥之间构筑的缠绵肥厕完全可以写得更大胆吗首先来分析主人公
男主角老是本分的农民工宾子或许是刘璇本人的投射她对于老家的恋人究竟怀有怎样的感情呢又是在怎样的环境下她被女主角阿娟强烈的吸引人物的动机和心路历程必然非常复杂仅仅只用道德来拷问未免过于单薄无趣了这个世界上是没有圣人的可为什么歌颂圣人的故事却有那么多不如去写欲望吧
欲望更加真实也更值得讲述我告诉刘璇小说贵在一个真字如果不真构思就变成了满足私欲的意淫俗还在其次主要是猥琐你说怎么才能真呢你写的是爱人那么这个人就要存在真实感要把自己恋爱时候的那种心情带入进去你爱上过别人吧他脸色发红耳朵都要烧起来了算是吧那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他开始含糊其词好几年前在老家的事我已经忘了既然如此那就带着那种感觉去观察周围的人好像你说过的细节细节很关键我不不引导他开场描写女主人公她的穿着她的神态她走起路来的样子她的眼神你写的是爱人那么就得让读者觉得此人可爱她的脸持续发烧但是有些激动
万老师还有呢还有就是写男女主的相处那种心灵之间的相互呼应彼此之间说不完的话互相给予对方对生活的激情跨越阶层冲破束缚忘掉社会身份此时此地他们仅仅是相爱的两个人你说的太好了刘璇看着我一时间我俩都呼吱呼吱地喘着粗气满鼻腔里都是垃圾堆里腐烂的味道她没出烟
当他发现我不吸烟之后他就没在我眼前瞅过了那天我们聊到忘记了时间太阳已经完全落下了晚风开始吹起我低头打开已经冷掉的盒饭的盖子他突然弯下腰在我还没有来得及躲开之前帮我挽起了牛仔裤的裤脚这裤子长出一截我老是忘记挽起来谢谢啊不碍事的万老师我得谢谢你隔天我们没在休息厅见面
他约我去了他的工地宿舍帐篷比我们住的更简陋四人一间上下床挨着空气也挺混浊为了避嫌我没待太久只是进去看见了他写作用的折叠小桌红色小桶里塞着两个卷编的本子是他过去一年来的读书笔记最近一本在读卡佛的短篇小说集当我们谈论爱情的时候我们在谈论什么我问他你喜欢吗他还是羞涩一笑
其实我看不太懂但是万老师你看这他马上翻出一页摘抄给我看你们在相遇之前也曾爱过别人如果我们俩有谁出了事我想另一个另一个人会伤心一会儿但很快一方就会跑出去继续再次恋爱所有这些我们谈论的爱情只不过是一种记忆罢了甚至可能连记忆都不是这跟你的想法很像啊万老师那天在微信上你批评我写的东西俗套
然后你说了爱情应该是什么我就马上想起了这一段你果然是大师啊我那都是胡说的这书你看完了吗他摇了摇头来工地没带书书是借的他过期提早还了我忍不住说或许以后你可以去我那拿书看你是说以后吗是啊以后等我们出了工地以后我办公的地方有书架那里有很多我喜欢的小说可以推荐给你他高兴地拍起手来
那也能看到你写的书了吗我曾经那本出版过的小说集吗现如今这本小说集已经成了我失败的证明了那是一个墓碑掩盖着我写作的一片废墟可刘璇似乎打定主意要做这个掘墓人我想买一本你的书你可以给我签名吗别买了我送你一本吧袁征准备了很多本团积在办公室每次出去谈项目的时候他都会带去一本作为某种宣传资本
我心里非常清楚把我的小说集送给那些投资方其实远不如送给刘璇在我的意见下刘璇推翻了工地爱人的构思开始圈盘重写重新开头有些艰难她每天需要我的时间明显增多了除了晚饭前后有时候也会赶早碰个面或者午休期间在工地上四处走走疲劳的人们都在睡觉于是我们获得了一种短暂的静静
有时可以登高看看高空吊起的钢筋有时候在集装箱附近游荡谈论自己喜欢的小说家或者是听说过的故事用对话驱散炎热原来他读过不少的作品呢最喜欢的小说是《毛母的刀锋》光是那本书就从图书馆借过三次他崇拜其中的男主角拉里幻想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完成纯粹的精神追求因此取了拉里刘的王名
还曾经把个性签名改成行走于刀锋之上后来被工友勒令改掉了因为整日在工地干活总要有点忌讳呀他不够吉利他也读毛姆的短篇小说感叹说真正值得歌颂的只有两样东西一个是追求梦想的赤子之心二是追求爱情的一片真心所以无论如何他都想写好这部爱情小说我问他为什么不写写自己追求梦想的故事呢
一个水电工坚持写作这似乎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月亮与六边市他不好意思地笑着说怎么会呢我个人的小事根本不值一提啊我开始压缩自己用在拍摄工作上的精力把活迅速干完不想太多转而多去关注刘璇跟她的小说进展她已经逐渐打好了基底塑造出一对热情奔放的男女主在工地上赤诚相爱有时候为了增加真实感
他会把自己设想的情节口述给我然后我们尝试演绎其中的对白工地就这样变成了各种场景公路 田野 帐篷甚至是床底之间我也顺应情节化身为他的情人敌人以及伙伴在假想的唇枪舌剑之下我们越来越熟悉了他也越来越适应这种写法越来越能把握住神韵他写得更快了几乎每天晚上都能发几百字过来
我花点时间修改让那些句子变得更加顺滑不再搁置作响一时间进展十分迅速到了五月份立下之后那本小说已经快写到一半了只是没想到袁征突然介入了他早就注意到我总在玩犯时间失踪起初是没怎么放在心上的拍摄进程过半有不少工友仰慕他喜欢围着他谈天说地问他要一个能在纪录片里露脸的机会
他享受被人瞩目的那种感觉沉浸其中但是后来啊这种扭曲的宁静被打破了某次无人机里航拍当中出现了我跟刘璇肩并肩站在房顶的镜头从画面上来看我们挨得很近影子都融成了一团似乎亲密无间袁征带着玩笑的语气问我看来你跟农民工兄弟挺合得来嘛我只是简单的说都是为了工作嘛
此后他就去跟工友们闲谈问一些我跟刘璇的事很快就有工友七嘴八舌地告诉他袁导万老师现在正在教刘哥写小说呢刘哥你认识吗就是那个做水电工的刘璇呢他总说自己是小说家袁导你会在纪录片里拍到他吗那天晚饭时分我跟刘璇刚在休息厅坐下袁征就走过来了他带着整个纪录片小组的人自己手上提着一打啤酒打头阵
好像是临时兴起要喝上几杯他们过来之后就摆阵一般围着我坐下了刘璇当时就站了起来显得很局促万老师你们先吃着我走了我没说话袁征倒是先说了坐下一起吧你是刘师傅对吗小万老跟我提起你说你虽然是个农民工但是也写作刘璇看了我一眼说听万老师给我讲讲袁征点了点头把啤酒递过来
以后你写好了发给我我认识的人多可以找人给你发表我感到很惊讶不明白袁征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只感觉到气氛开始变暗了你看过小万最近写的东西没有啊我们这个纪录片的文稿就是他来写的刘璇说万老师自然厉害我回头给你发个文稿你照着稿子学学就不用跟别人学了刘璇又看了我一眼说道那稿子不是小说吧我只想看万老师的小说
袁征干笑两声周围几个摄像师配合的跟着笑了袁征又说其实你这个万老师已经很久不写小说了他把自己完全奉献给我们的新闻事业了说到这儿他扭过头来看着我老婆是吧我无法做的整个人呆若母气袁征帮我把饭盒打开筷子也塞进了我的手里快吃吧吃完之后咱们还有个镜头要补拍呢你没忘了吧
一次性筷子上的刀刺扎进了我的手里我忍住那股刺痛没有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