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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述了在工地拍摄纪录片期间,主角小万与水电工刘璇、以及丈夫袁征之间复杂的关系。刘璇的小说创作灵感来源于小万,而袁征对这种关系的醋意和不满,导致了夫妻间的争吵。
  • 小万帮助刘璇修改小说
  • 刘璇小说中女主角的影子是小万
  • 袁征吃醋并与小万发生争吵

Shownotes Transcript

接下来咱们继续讲述工地小说家的故事下期部分那天晚上我没能跟刘玄多说什么补拍结束之后袁征跟着我回了帐篷往常他都要帮忙收好设备才回来于是我意识到他应该是有话要对我说他先是点了一颗烟说道小万我看你最近状态不错嘛那段时间的拍摄索然无味剧组里的人员都有皮态似乎我不应该如此神采奕奕

你别开玩笑了大家都很累嘛别人都问我你怎么还有精力去教一个工人写小说是不是因为工作量不饱和呢你猜我是怎么回答的我说不知道我只是不想拒绝一个文学爱好者袁征点了点头原来你还没放弃你的文学梦啊感觉你那股劲头又回来了怎么你觉得不好吗没什么好不好的都是小事罢了小事两个字轻飘飘的吐出来却好似千斤一般重

强行压迫着我去正视与袁征之间的关系过去的我似乎一直在用某种虚焦的方式看待我们的感情现在一下子对准了焦点许多细细密密的破绽挣扎着要破土而出了令我感到恐惧我不知是安慰自己还是安慰她我竟然下意识地说咱们都快结婚了你还觉得我热爱的东西是不值一提的小事对吗沉默了袁征没有看着我

他在摆弄着手里的打火机咔嚓咔嚓地响火苗在夜晚的帐篷里不停地闪烁那一刻的空白里气息仿佛都要凝固了我以为它马上就要爆发了爆发一场我们从未有过但早就该有过的争吵随即一阵琵琶声工地跳电了我们在黑暗中没有再僵持太久两个人沉默地合一而灭第二天一早天刚亮袁征就拿着机器出去了给我发了一条信息

今天分组作业你带 A 为了方便工作我们的拍摄小组内把摄像分成 A B 组袁征指示我带 A 组去拍摄罕见现场他带 B 组筹备另一边凭借几个工地上的人物故事放在纪录片里作为宣传典型按照之前设计好的包括一个后勤组长和一个女工程师都是制片人敲定好的采访对象等到下午我结束拍摄回来的时候

却看到现场竟然又多出了一个人正是刘璇人群熙攘她站在两架摄像机前在补光灯下双手抱臂无所适从袁征在她面前对她说话她似乎听不太懂偶尔皱皱眉头勉强露出几分笑意我凑上前去听见袁征的声音了总之啊等一会儿你就对着镜头怎么说我虽然只是一个水电工但我也是个文艺青年我不是什么文艺青年都这么大岁数了

在这来说我是写小说的旁边的摄像立刻爆笑出声袁征跟周围的人一一交换了眼神语气不耐烦地说行行行你就说你是工地小说家这样总行了吧小说家是不分地点的怎么出了工地我就不是小说家了你们这是要上电视的可得严谨呢然后刘璇看到了我立刻挥手万老师袁征也挥过脸来露出一种近乎夸张的笑容

小万你瞧瞧我把你的好朋友找来参加拍摄了你高兴吗我问他这是制片人的要求还是你的意思总之先拍呗刘师傅都配合了半天了我看了一眼刘璇她罕见的穿了全套的工装制服长衣长裤胸前还别着名牌灯光和日照的双重指考之下整个人几乎在冒油不知道我的目光刘璇小声的说

万老师麻烦你能不能跟这几位老师说一下这个灯能不能关了呀晃得我眼睛生疼旁边马上有摄像抬高音量这是为了给你打光的你知道什么叫打光吗小说家话音刚落哄小生就好像涨潮了一样我深吸一口气问袁征你打算怎么拍啊有采访问题吗袁征只是看着镜头说你可以直接对刘师傅提问吗你们应该挺有共同语言的毕竟都写小说对吧

你是导演你说了算袁征忽然冷笑一声然后用一种马上要被工地上的杂音所淹没的轻微音量说你随意发挥我相信你我走上前去只感到身一角浅一角不光灯的余热似乎都散发到了我的身上我开始冒汗手上拿着的今天已经用过的拍摄提纲也是炙热烫手刘璇却只是看着我眼神当中浮现出了喜悦万老师

我是不是只要看着你回答问题就可以了万老师如果我说的不好你就给我点提示呗我的确无需准备就可以问出那些几乎通用的城市化问题简单介绍一下自己参与这个工程有什么感受休息的时候都会做些什么碰到困难是怎么克服的想不想加呀工程建设速度那么快你内心有没有自豪感呢这些都是一些潦草的提问

目的是引导被采访者说出一些积极正面的言论方便用在纪录片里也方便被他们结构重组按照片子立场的需求重塑成具备特定宣传价值的角色但刘璇回答得很认真每个问题都要思考片刻才开口她说得很长一句话如果说得不顺就停下来反复几次我休息的时候写小说就是一般在晚上睡觉之前我不上晚班

哦 我是说我们这里是轮班制我白天做水电 晚上写小说我这样说可以吗我只能点头 这样就可以了很好 不用说得太详细刘璇顺从 勤恳 甚至可以说天真在镜头面前这种天真几乎快要被掠夺了我只希望她能把这种天真收起来总不要落得个最后被大刀阔斧的剪辑残忍肢解的境地但是袁征并不允许

他从机器后面弹出声来几乎是扯着嗓子喊写的什么小说呀为什么写呀能赚钱吗请你展开讲讲刘璇具体是怎么回答的我完全记不得了他在说话的时候我只感到自己神游天外一阵是脸上发烧一阵是心里发烧他依然说得很仔细从小时候我就沉迷小说到后来尝试着自己写点东西他的这些经历我早已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

知道他终于谈到自己在写的作品恍惚之间我听见了我的名字再回过神就听刘璇说我要特别感谢一下万宇老师幸好让我在工地上遇见他他不仅给我的小说赋予了灵感还帮助我修改所以我对这篇小说很有信心应该可以发表的很好袁征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感情再介绍一下你这篇小说的题目吧我给它起了一个新的名字叫《爱人》呢

然后他看着我笑了一下他那一笑似乎波动了某根琴弦我感到周围人的目光骤然变得不同了摄像机已经停了却没有人告诉我们袁征起身走开一脚绊住了补光灯的电线大灯摇摇欲坠险些要砸到人身上几个看热闹的工人立刻大呼小叫地扑上来扶住但是袁征看也没看静止走了当天晚上收工一场争吵已经在所难免我与袁征剑拔弩张

帐篷里散发出一种没变的气味你今天什么意思是想成心刁难别人还是想让我难堪呢他干笑着问我怎么给你的好朋友争取一点上镜的机会不行吗什么好朋友啊我们只是在探讨小说哦原来小说需要探讨啊他冷嘲热讽我是你老公你怎么没跟我探讨过小说呢你怎么没有把我当成你的灵感谬思我不明所以什么灵感的谬思袁征面目猙獰地说

刘璇给我看了她的小说第一章是怎么写的女主角的出场过长的拖地牛仔裤长发灰色上衣嘴角有一颗痣已经写得不能再细了这写的不是你啊好你大可以说这不是你是虚构的再不济就是现实照进了文学可是她原话告诉我是你给了她灵感是你激发了她的热情这些机器里都录下来了你要不要听同其声啊原汁原味儿

我站在那儿竟然哑口无言了小说的开头我看过我改过我何尝没意识到在我介入它的写作之后它笔下的女主开始带着我的影子或许我默认了这种书写一种把我作为客体投射于文学形象的表达仅仅是因为它让小说变得更加真实了鲜活了还是我自己从中也得到了一种隐秘的快感呢

一种羞于启齿的但又被重视被需要被碰上神坛的快感后面男女主都干了些什么你以为我不知道啊袁征的质问还在继续你说我不理解你是因为我看穿了你的失败所以你就用这种方式来背叛我吗你就随便找了一个人在他的小说里背叛我呀我尖叫出声大喊着让他别说了险些被自己的反应吓住似乎我已经许久不曾产生如此激烈的情绪你别再说了

袁征丢开手机刘璇写的这些是不是真的你到底跟他做到了哪一步啊根本什么都没做那只是杜撰杜撰杜撰还是想象啊肮脏的想象吧你觉得欲望很肮脏吗文学从来不避讳讲述人的欲望文学文学文学他妈的让人去异想别人的老婆呀文学就可以不讲道德吗文学就可以不讲廉耻那你在干什么你在众目睽睽之下跟一个农民工搞在一起

你让我的脸往哪搁呀我说过了我们只是在聊小说你明不明白是我不明白什么小说但我明白你今天拍摄的时候你处处维护他你不想让他说的太多你怕他出丑是不是我不想让他说的太多是因为我太知道镜头的残忍了镜头可以剥夺很多东西那些冠冕堂皇的话语可以剥夺很多东西剥夺什么呀啊剥夺到你身上了是啊我就是被剥夺的

我被剥夺的几乎什么都不剩了万宇这是你的本职工作这是我给你的事业我是个小说家什么东西他抬高音量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我大吼出声我本来是个小说家的争吵戛然而止我们注视着彼此两个人都大汗淋漓几乎脱水我忘了自己什么时候也瘫坐在了地上与袁征保持平视灯泡形成点光

我们两个人的脸色都如同鬼魅一般悬浮于曲桥之上我跟她究竟在争斗些什么呢这个给我提供工作伴我左右跟我同床共枕的男人为什么今夜看起来是如此的陌生竟然像是完全不认得我她是否能听懂我在说些什么她是否能读懂我在写些什么如果答案通通是否定词那在那些赤裸相拥的时刻我握住的又岂非真相拍摄还在继续

或许繁忙的工作正是维持生活秩序感的苦口良药而在其他同事看来我跟袁征的争执也不过是平凡生活里的一点琐事琐事终究会过去并且不会影响大局很快制片人打了几通电话通知我们要提早撤厂于是每天的工作量又加倍了我跟袁征为了抢进度只能兵事前嫌同力合作不再提那天的空洞的对峙刘璇的小说也暂停了

一方面因为他要赶工写作时间不足另一方面我也提出我们还是先不要见面的好我在微信上对刘璇说我不希望我对她的作品影响太深否则那会让她丧失自己的原创性她并不掩盖自己的失落仍旧坚持每晚发一点东西给我看很多时候只是一些零散的句子夹杂着她的疑惑比如今天吃自热米饭的时候觉得这个热度来得奇妙

正像爱情一样你觉得这个细节要不要写进小说里啊我回复说自热米饭有其原理且往往需要催花剂用在爱情上也是说得通的不过不要太在乎我的意见万老师你这么说就见外了要不是你这篇小说就不存在了那是你的小说只会因为你而存在不对起码这一篇就是因为你进入五月下旬我们接到第一批工人即将在两天后退场的消息

刘璇也在名单之上她来工地 42 天连续做工 37 天活干得相当不错被组里评为先进袁征很高兴无巧不成书之前拍她是有赌气的成分不知道片子里能否用得上现在她获得组织的认可了就可以名正言顺地不拍一些日常镜头了甚至连脚本几乎都浑然天成一个优秀的工人白天赶工晚上协作多厉事啊

说不定还有出版社愿意给他出书呢我们带着摄像来到刘璇的帐篷她正在跟一群工友凑一块抽烟帐篷里充满了活泼的空气看到我她很高兴立刻把烟熄了对我的眼神里爆出羞涩的笑容摄像说能否展示一下你的手稿呢还没写完不能给外人看那你愿不愿意对着镜头读几句自己写的小说呀这样不好吧或者你能不能现在写几句我们拍一下

你们拍着我写不出来摄像看了看袁征袁征说算了拍点宿舍里的画面就行毕竟小说家的生活咱们是不懂的这话听起来意有所指我迟疑了片刻没作声但是刘璇走到我跟前万老师好久不见能不能占用你几分钟的时间呢我下意识地看了袁征一眼他正忙碌地架设镜头对我无暇顾忌我就点点头跟刘璇一起走出了帐篷

天色阴沉我们站在一朵乌云下不远处的建筑已经成形仿佛是快要拼好的积木有一种离奇的脆弱感他手上还拿着那个小本子却没递过来万老师我一直想问这些天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啊我问他为什么这么想那天你们采访我的时候我很紧张给你丢人了元导是不是不太满意啊我苦笑着摇头我不愿意再见他是因为我自己感到羞耻

特别是被袁征点破之后我更不知该如何面对那你还能继续帮我改小说吗我陷入了迟疑我明白这是一则邀约邀我进入到那个虚构的世界里但进入虚构是否意味着对现实的背叛呢我尚未想清楚但脑海里有个理智的声音在提醒我这里的工作马上就要结束了离开此地一切就会回到正轨不该再介入其他的故事但刘璇仿佛能洞穿我的心思万老师

离开工地以后我们再也不会有交集了你就当留个纪念陪我把它写完吧可你不是马上就要走了吗我轻声问他这个时候有摄像钻出帐篷来叫我我就在慌乱之中接过三脚架走开了没去看刘璇的表情当天傍晚工地放饭我听见工友说刘璇主动提出要把工期延长一个礼拜起码在后天她不会走了我拿着盒饭走向休息亭她果然等在那儿

只穿着一件背心帽子也没戴蹲坐在台阶上看见我他立刻站了起来此时暮色沉沉阳光褪去周遭一切变得跟工地一样灰扑扑的好像是被盖了一层沙你为什么不按时退场呢因为我打听了你们还要再待一周所以我所以你就想延长跟我待在一起的时间是吗我尖咳的质问好像这样就能在我跟他之间画出一条敬畏分明的界限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只是想多点时间跟你学习跟我学习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吗我用尖利的嗓音重复这台词根本毫无意义只是好像现实里编好了这个剧本我不过是某种固定搭配中的角色必须闹着一场才能让我跟他之间的关系尽可能安全地结束他立刻退却了忙着说我承认我有私心我是想多点时间跟你待在一起因为是你给了我灵感

看不见你的时候我的小说根本写不下去没有你所有的细节都不成立我总是想着你不信你看那个几乎破烂的小板子塞到我手上一阵滚烫昏暗的光线之下所有字都显得很模糊了几乎要融进纸里翻了几页我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他伸出手一口气拨到最后

在倒数那几页之上我看到密密麻麻犹如爬虫一般的字体反反复复重重叠叠的书写在薄幕当中显示出藤蔓一般纠缠不清的痕迹那竟然全部都是我的名字婉鱼我感到眼睛花了我的名字就好像一个个从纸上蠕动起来齐齐挤压了我的胸口我想尖叫却仿佛被掐住了喉咙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我只能呆立在那儿

我要变成树了一棵被我的名字组成的藤蔓所包裹住的树王老师你不见我的时候我很痛苦可是可是我很快就好起来了因为我想了你说的对爱情这才是真实的爱情的感觉就好像突然间醒了过来明白了自己为何要出现在此时此地就好像是一根吸管之前被掐住了现在都通畅了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清醒过周围的一切都变了样子

所以这部小说不应该叫什么工地爱人它应该叫爱人呢那种感叹那种发自内心又是心酸又是苦涩的感叹跨越阶层冲破束缚忘记社会身份心与心的交流万老师你认为呢我我把板子递还给他听见了自己鸡血的声音你让我感到恶心恶心他摇了摇头不是的你说过文学从不避讳讲述真正的欲望

人为什么不能去面对自己真实的情感就像盲目在小说里写的那样人永远不能背弃自己的心我这颗心已经醒了就不可能再继续装睡我认为我爱上了你只是爱上了小说我出言打断他小说家最应该懂的那就是小说都是假的别把自己骗了可我的感受是真的呀最重要的是我心里的感受我不可能再听他说下去了否则这出残局将无法收场

于是我走了把没开封的饭盒丢在那越过他几乎落荒而逃他没有挽留我但我听见他还在说是你告诉我的小说讲述的都是真相就算你不能接受那也不是假的那天晚上在帐篷里我发烧了原则给我喂了退烧药我昏昏沉沉浑身发抖却始终睡不踏实手机一直在震动他拿来给我看是刘璇发来的信息他说万老师

我祝福你愿我们永远在小说的世界里相见接下来是一篇写好的文档小说题目又改了从爱人呢变成了爱人呢疑问句爱人不见了为什么不见了是这个意思吧袁征看着笑了起来你还在帮他改小说呀他那小说写的怎么样了删了吧袁征有些惊讶怎么你不看了不看了干脆把这个好友也删了小婉你少糊涂了吧其实这些天我也想过了

你找人聊聊小说很正常这是你的爱好我应该支持毕竟我们这个片子拍完就结婚了一个农民工是不可能影响到我们的你除非是疯了才会真的想跟他搞在一块我不再答话只是拿起手机一口气把刘璇从好友列表里删除好像这样做就能擦掉我的一个污点不过换言之所谓污点是否就是一个不愿意面对的真相呢

而让我感到恶心的究竟是刘璇还是我自己的虚伪事情就出在隔天下午我终于腿烧了袁征出去拍摄留我独自在帐篷内休息我打开笔记本电脑打开数个曾经写到一半的小说手稿如今它们就像是残垣断壁或者说是在我面前的失衡遍野其实这些年我的确动过写作爱情小说的念头但总是进行不下去

好像心中丧失了某种情绪爱不再变得激烈反而变成顺理成章的规则好比我跟袁征外人看来再没有更合理的剧情了我们似乎就应该相爱并且走入婚姻但是真正的感觉应该是这样吗我闭上眼睛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刘璇的影子就是她弯下腰的一瞬间帮我把裤脚挽起来的那个动作我心里涌现出某种冲动那是一种久违的快感

迫使我想要敲击键盘写下一点什么灵感就好像拧开的水龙头水柱往外喷涌阻塞我的东西好像一下消失了就像刘璇所说那根被掐住的吸管瞬间通畅了我想要写写下我们之间发生的故事找回我小说家的身份再也没有比现在更适合的时刻了我想去找刘璇对她道歉为我的怯懦与粗暴

我也想告诉他我也要把他写进我的小说里了也许是个爱情故事也许是别的也说不定总之如果可以的话我愿意继续看他写的东西也想知道这部《爱人》呢结局究竟是什么就在那个时候我听见了火警声很快救护车的声音也响了起来两种警笛声混合为灾难的呼啸盘旋在工地上空我奔出了帐篷

周遭一切如同积木推倒一般在视线里浮动空气里几乎有肉眼可见的热量人们杂乱无章地跑动叫喊前方有烟向上升起但是我却感到某种东西正在向下塌陷袁征几乎是拨开人群向我冲了过来他的脸色很差小曼赶快拿上相机咱们需要抢拍一组救援镜头怎么了这个话在我问出来的那一刻我似乎心里知道已经完了

操作间里的照明线路漏电了引燃了旁边的东西火烧起来了有人受伤主要是还有工人出电说到这儿他看了我一眼急救车已经来了不知道为什么我仿佛有种预感是谁出电了袁征略有犹豫重复了一遍急救车已经来了我只想知道是谁是刘璇他说出了那个名字声音压得很低本来他今天应该退场的不知道为什么又留下来加班

这么积极的表现太值得拍了我就让他多干了一会儿想再拍几个镜头没想到他一上去我们机器还没拿说白了那都是命吧说到这儿袁征跑动起来现在你马上拿出相机拍摄外围的情况里面危险你不要过来扭过头我看见救护车从眼前飞驰而去如同一个幻影而刘璇就在里面我应该去见她冒出这个念头我立刻追着那辆车跑了过去

你干什么袁征一把扯住我让你干什么你听不懂吗相机拍摄可是我不知道他伤得重不重我几乎是咆哮出来的此时此刻我不需要任何解释我总得去见见那个人那个在本子上写了成百上千次我名字的那个人那个给我灵感跟我谈论爱情把我叫醒的人他没救了当时就不行了有人在哭有人在嚎你能怎么办你要像他们一样吗清醒一点

我震惊了 呆立不动万宇 请你摆正你的身份现在我们有本职工作要做没空去管那些不相干的人刘璇是不相干的人吗也许从表面来看我跟她之间毫无关联可是在心里我们的联系千丝万缕我们处在同一个世界最重要的是我心里的感受啊刘璇那句话应由在耳我感到整个人像是一块冰从中心向四周散射 徐徐裂开

我瘫坐在了地上在新闻稿里刘璇的故事被简化成 36 岁的流行电工在工地施工的过程中由于照明线路突然漏电触电致死在周围人的形容里那天早上她失魂落魄好像整夜没睡但又去上工操作间积水有电流漏电发生就是一瞬间的事她一下子就倒了从此再没醒来抬上救护车的时候有人看见她的嘴巴在动

可能只是在抽动吧但又有人说好像听见他在说话能是说什么呢同帐篷的工友说最近老是听他念叨小说就快写完了小说就快写完了刘贤的死案工商处理工地上组织工友为他举行了一场调研仪式我没参加只听说从他的老家来了两个女人一个说是他的前妻给他生了个孩子今年九岁另一个说是去年刚刚跟他好上的

原本打算今年就来工地陪她两个女人的哭声此起彼伏十分哀伤那时候拍摄小组已经撤场了丧失了立场我也就没有再多理由谦去过问这些都是由旁人讲给我听的我问刘璇写作的手稿他们带回去了吗对方回答说应该是烧了那一刻我感到心碎我与刘璇之间薄弱的联系似乎就此正式切断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项目正式竣工纪录片如期播出刘璇的部分则是被完全删除仿佛不曾存在过这个片子制作得非常精美袁征因此受到表彰媒体界一片拍手叫好认定这是一次成功的建设至于其中的悲痛很快就选择性遗忘了时间马不停蹄地向前奔流把诸多人和事抛之在后某天晚上袁征回家看我独自坐在客厅里没开灯

他走过来靠在沙发边上陪我在黑暗里待了一会儿然后他说你想看看刘璇写完的那篇小说吗你什么意思其实啊就在他出事之前也就是你发烧的那个晚上他不仅把小说发给了你还发了一份给我第二天准备拍他之前我请他抽了一颗烟我问他说你对我老婆是不是有意思呀他说元导以后你别在万老师跟前出言了他不喜欢

至于别的嘛一看了小说就全明白了后来我真的看了写得不错你也看看吧文档发到了手机上袁征问你恨我吗如果不是我要拍他让他去上宫他或许就不会死我说道如果不是因为我他也不会再留下来那样的话他也不会死小万过去我总说都是小事你不爱听其实我是想安慰你很多事情终归是没有办法的你只能放过自己可是你能放过自己吗

说到这儿他抬手在我脸上擦了一下我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在暗处泪如雨下了我决定改好这部小说这是我答应了刘璇我会做的事那个晚上他鬼使神差的发了一份稿子给袁征现如今竟然起到了关键的备份作用时隔几个月再看我必须承认其实他写得相当不错几乎没有什么改动的必要这个故事讲述了一个常见的爱情悲剧

男女主在工地相识彼此心灵相通陷入炽热的爱恋但由于身份的差距跟世俗的眼光最终选择分开默契地相望于江湖尖尾处男主目送女主离开注视着她的背影回想起自己替她挽起裤脚的那一刹那只感到一阵苦涩的温柔夜里我梦见刘璇了依稀还是在工地的休息亭里楼还没建好垃圾堆的味道很大我背对着她站着

竟然在吸烟他还是拿着那个小本子站在我的身后本子上仍旧写满我的名字但我们很放松很自在他拍了我的肩膀一下你喜欢我的小说吗我转过脸看着他的轮廓在暮色里渐渐变暗小说整体是很好的细节很丰满语言也很生动但是你知道吗其实我不喜欢你那个结尾太传统也太懦弱了

真正的爱情其实可以更大胆一些不妨就让他们在一起起码让男主角对女主角说不要走就算离开这个工地他们依然可以去挑战世俗的规则反正是小说嘛就算不切实际又怎么样呢刘璇把我手上的烟接过去掐灭了然后笑着说万老师你应该明白的这已经是我能想到的最好也最真的结局了我眼含热泪没再争辩她又笑着说

原来卡佛说的也不全都是对的什么意思啊原来当我们在谈论爱情的时候即便只有回忆那就已经很满足了我辞了工作取消了跟袁征的婚约旁人几乎都不能理解我们分道扬镳对外的口径无非是个性不合或者是一些误会但是在我看来这看似模糊的概括对这段关系来说也算是正中核心也许每一点微小的不是都是重要的信号

提醒人们及时做出选择搬出两个人的公寓之后租下一间带有落地窗的单人房虽然面积很小但是窗前却有一张很大的写字台我很快就开始写东西了起初是讲述我的回忆回忆那些在镜头前会被忽略掉的故事讲述工地上的那场事故后来开始写小说写爱情也写人生写那些追求梦想的人陆陆续续有编辑向我约稿

一开始费用不高后来逐渐踏上正轨了一年后我在网络上开设了自己的专栏时常有读者留言问我应该如何成为一名小说家问我能不能教人写作呀我想我是教不了任何人的但我知道想要成为小说家永远不会太迟给刘璇的小说投稿两年后终于收到了回音一家杂志社的编辑联系我说小说看过了写得不错

特别是考虑到作者的特殊身份可以作为一个宣传主题最近刚好有个写作比赛可以请这位新人作家参赛问我能不能联系到他我一时无话千言万语竟无从说起紧接着编辑又问我是否愿意写一篇文章来介绍一下这位作者呢我该如何形容他呀工地小说家这个称呼行吗对方说恐怕不好我马上说小说家可是不分地点的

说到这儿我不由得笑出声了我已经很久没笑得那么大声了好了工地小说家的故事就为您讲到这儿了感谢您的耐心收听咱们下期节目不见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