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 14 岁司徒慧康孤军父亲养女母亲贫困没能限制我的逐梦之路我是一名退役军人也是一名医师科学家担任过国防医学院校长现在是国家卫生研究院院长
但君与依不仅不是我从小的志愿更曾是少年时我逃避的人生方向因为父亲是太勉孤君一生因战争而飘荡 失去一切从君 是我不愿从道的人生路径
在物质缺乏的环境中成长温饱与安稳已是最大的奢求不忍心向辛苦的父母亲要钱买书也没钱补习 14 岁那年见到大姐为了省学费被迫放弃公立高中留下的眼泪让我心痛几年后默默吞下眼泪的是我自己
同样为了不忍心增加父母亲的负担,舍去了物理梦而选择国防医学院。结果,最终我还是与父亲一样成了军人,虽然没上过战场,但参与过 SARS-CoV-19 病毒试剂之役与猛烈的病毒作战。
人生沒能走上最初的第一志願但我還是實踐了少年時對自己的期望無論如何要去看一個更大的世界
早晨的阳光洒进日式宿舍外面是整排浓绿的榕树拥挤的台肥宿舍是我们一家七口的栖身之处儿时的我每天清晨在榻榻米上一睁开眼睛会先查看厨房地上的米缸看到还有米才能觉得安心
确认今天不用挨饿了那间台肥宿舍的日式小房子除了客厅与厨房外只有两个房间妈妈、姐姐跟小弟弟睡在一间爸爸、哥哥和我睡在一起因为家境不好反倒让我们懂事衣服缝缝补补是不用说了铅笔
得写到很短很短用刀片削笔时还得小心别伤到笔芯才能用久一点为国而战从大户人家变孤军的老爸
战争改变了爸爸的人生曲线让他从一个家境优渥的少爷活成了流离失所的老兵他一生木讷寡言 离乡背井颠沛多年军人是我小时候三除的人生志愿
1937 年抗日战争全面爆发时任国民政府主席蒋介石提出一寸山河一寸血十万青年十万军号召知识青年从军
年正 17、8 岁的父亲也受感染而热血从军成为 12.5 万名中国青年军之一追随国民党部队四处征战没想到对日本的八年抗战胜利后又爆发国共内战
爸爸仍无法结束飘荡的军礼生涯继续随军转战到滇缅达到山穷水尽 1955 年在国际压力下才撤军得以来到台湾但不久部队原地解散他落得一无所有十几岁就离开学校上战场没有其他专长
只有开车的技能在台肥公司花莲厂找到交通司机工作反攻大陆无望故乡广东成天涯爸爸成了人们口中的老兵多年后他娶了小他 16 岁的母亲至此才在台湾成家我一直到了高中看了作家博洋的战争小说《异域》
才发现老爸正是书中描述那群与命运与时代搏斗的主角我也才想起我家宿舍不远处的农民之家里那些身影孤寂且因战伤导致肢体残疾的老伯伯们在阳光好的时候自己推着轮椅到市集买食物吃的面孔
那些战争的残影是我成长影像的一部分小时候我还不懂什么是使命什么是牺牲总觉得他们的人生很不值得很少被时代牺牲受教育机会的母亲和大姐我的妈妈也是艰苦人她出生苗栗年纪很小的时候就被送到花莲当养女
这在过去贫穷的家庭很常见妈妈的养父母认为女性只要会养猪种菜就好没有给她受教育的机会因此妈妈不认得子早年台湾社会对人民的隐私缺乏尊重的思维会在身份证背面注记教育程度
妈妈的身份证上就被写着大大的"不适"字、"三"字很是刺眼但妈妈收养家庭中其他孩子却是有受教育的她却毫不埋怨养父母也不责怪生父母将她出养我为老妈抱不平她反倒安慰我你不要埋怨那么多很长时间
弱势家庭背景让我很不平长大懂事之后才开始能体谅即使老妈那么辛苦老爸那么艰困可是爸爸依旧正直与负责妈妈善良又宽厚他们虽然没能力留给我们财富但给了我更珍贵的家教和性格
我们家五个兄弟姐妹我排行第三大姐书读得非常好
他很小就深知读书是唯一的路总是苛刻拿满分成为师生眼中的明星学生而我却像恶论子考试只能勉强及格直到某次考试后我拿到一块橡皮擦作为奖励那一刻我恍然大悟原来努力也能换来肯定
小六毕业时我拿下了县长奖终于缩短了一点和大姐之间的距离
然而那个时代容易被忽略甚至牺牲的总是女性正如妈妈没有机会受教育大姐虽然考第一却因为家里还有其他四个兄弟要上学无法负担她上高中的学费大姐只能放弃进入明星高中的机会
选择公费的五年制《华联诗传》我的大姐那么优秀又懂事的孩子只能流着眼泪接受不公平的人生静静背着书包去诗传报道那一幕深深刻在了 14 岁的我心里命运捉弄带我走进最抗拒的军人路《华联美伦》的生活小时候没有电视
也没有特别娱乐不太想向家里要钱买书那段少年惨淡岁月中我内心一直呐喊是否一辈子就在这里又不想和其他在地青年一样只有当面包师傅机车黑手的选项我希望自己人生可以有其他机会做一些不一样的事那时老爸每天买的中央日报
成为我窥见世界的窗口豹子是我心中的翅膀让我飞出那个小小的日式宿舍框架
我在报纸上遇见杨振宁丁兆中他们成为诺贝尔物理奖得主的消息是台湾当时很闷的环境里一大出口我才知道世界那么大知识可以带人飞高与远走从此立下我的物理梦大学锁定台大物理系为第一志愿没想到联考失利
而家境又不允许我重考最终只有和现实妥协选择可以不用学费还能领零用钱的国防医学院医学系虽然医学系是多数学生的第一志愿却不是我的我只是和大姐一样为环境所迫
而我也没想到自己从小抗拒走上和爸爸一样的从军路最后还是和他一样成为了一名军人但考上军校倒是让老爸很开心我还记得那时北回铁路出通车老爸陪我打火车晃 6 个小时才到台北
计程车转进罗斯福路四段时左边红砖围墙写着台湾大学我无缘踏进的物理梦想地下一秒车头右转进思源街国防医学院的大门现实是这才是我的目的军校的生活是什么样子呢进校第一天剃小兵头
穿军服内衣内裤袜子全都有指定颜色细鞋带要外压内名牌与口袋间的距离要用尺量入伍训练时出操唱军歌听举光日讲座叫你冲山头你就要冲山头生活就是一场由外而内的军人养成训练
除了体能训练还有医学相关课程如解剖、生化、生理学等医学课程连衬衫下摆都不想扎进裤子的我觉得军校规定很束缚而且对课业也缺乏热情只求得过且过在外科手术与科学研究之间找到热情与方向
一直到进入临床时期我才找到热情耐心又手巧的我得到外科主任的青睐期望我尽快毕业加入外科但毕业时因为被抽中留任教师我只能放弃外科梦留在国防一当教师我选择公认最硬的维生物及免疫学科技研究所对我影响深远
白天带实验课晚上自己做实验少年时代的科学家梦悄悄回来了三年后我到中央研究院生物医学科学研究所参加实验室的研究工作后来又有机会申请到史丹佛大学的免疫学殿堂攻读博士有幸遇见陈或诺贝尔奖提名的免疫学大师
Dr. Hugh McDavid 并成功说服他收我做学生从此我每天两个便当清晨七点进实验室深夜才离开把一天当两天用几乎每个周末跑回实验室加班后来利用基因转值小组探讨 T08 细胞凋亡及维持免疫平衡的重要先驱研究
论文也登上国际权威 Sail 期刊因为军人出国进修有 4 年期限我印试在这个由 30 位全球精英组成的实验室中打破平均要 6.8 年常年毕业的记录只花 4 年就毕业在 Stanford 校园文化鼓励学生挑战权威怀疑现有知识
推翻既定理论当我第一次听见教授说不要相信教科书要自己去证明对一个从军校出生被要求绝对服从的我来说是很新奇的当老爸知道我及太太从国外的好学校回来了我太太是加州大学旧金山分校的博士
特别请我太太把我们俩的毕业证书送回花莲她亲自到文具店彩色影印表框两张毕业证书就这样挂在客厅最显眼的位置这是她从未有过的举动虽然她还是没有说出口但我想老爸应该是真的非常开心
松开僵化的制度让军人也能与国际接轨我常说我其实不想当军人但最后一路走到成为国防医学院的校长 1997 年政府推动国军金石案金简人士我的同学七八成选择退役我没有即使外面开出三倍高薪我也婉拒了
很多人问我为什么还留下来其实至今我也还在寻找内心深处的答案我爸是孤军一辈子忠党爱国服从命令吃苦耐劳我小时候常想他怎么会有那股坚毅的傻劲或许那是那一代人用信念支持而活下来的方式
但当我自己也成为军人成为领导者我们这一代可以多一些思考多一点行动的决心或有机会重塑身份的意义
成为校长就有了能推动更多理念的能力与机会我努力促成国防医学院这所军校与国外大学及不同研究机构间的交流我希望学生学的不只是专业的知识与技能更要有辉煌的格局、宽阔的心胸团队合作的精神及接受挫折的勇气
出国交流就是最好的学习与提升我们那个年代有一句俗话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多数人存有固定的偏见认为念军校往往是那些考不上好大学或是家境辛苦的孩子的选择
也许是因为我始终记得那个 14 岁的自己曾渴望看见更大的世界也许是走在追梦的路上经历太多转折所以我总希望军校的孩子不要困在自己的小框架里这世界这么大怎么能让学生只躲在屋檐下与外面的世界脱节
为了这些我非常努力的去找资源提供经费鼓励学生参加国际交流甚至出国当志工或旅游当时国防部也质疑军校学生这样好吗但我一直认为僵化的制度与限制人的框架就是需要有人去打破去改变
我希望他们敢冒险去体验把眼界打开我还去找教育部争取加入全国大专教学卓越计划明知道国防医学院的预算原本就来自国防部现在又来抢教育部的资源当然会有人反对但我还是准备了可信的有力论述成功证明军事院校
也有能力站上顶尖 2015 年我因为自体免疫疾病的研究获颁教育部学术奖这是第一次有在职少将的教授获得此奖我当时的获奖感言说我们永远不知道梦想可以带我们到何方正是我成长心路的映照
迎战世纪病毒大疫看见军医的价值
在我的军职生涯虽然没有像爸爸一样打过军事战争但我在另一个战场迎战了数次病毒的世纪之役第一次是 2003 年 SARS 来袭行政院一下令国军松山医院立刻转成专则医院当时许多医疗院所第一线的医护人员
人心惶惶但我们的军医同仁没有一个人擅离职守或借机逃避穿上隔离衣戴上面罩大家抬头挺胸走进医院去对抗那时候完全搞不清楚的病毒因为我们知道任务在哪里人就在哪里
这是只有我们做得到这是从 18 岁冲山头绑鞋带训练出来的 2015 年八仙城爆有些医院不收病人我们三军总医院收了 65 个中重度伤患是全国最多的我永远记得那天晚上医院还没正式下召回令
住在我楼下那位大肠直肠科的医师就主动跑回医院支援他根本不是急诊或烧烫伤转科却两天没回家撑到现场比较稳了才休息
我当时是国防医学院的校长看到这一切深深觉得军医不是只有服从命令而是有一种浑然天成早已融入 DNA 中那种保家卫民的责任感 2018 年年初
我自国防医学院退役希望有一天他们会想起曾经有这样一位校长带过他们而接棒的他们一定可以做得更好退役后应时任国务院院长梁根义得邀请我转任国务院副院长
2020 年遇上另一场席卷全球的 COVID-19 大疫由于 SARS 当年我也是台湾少数针对该病毒进行研究的人我专长的免疫学可以了解使用疫苗药物之后所引起的人体复杂免疫反应
是疫苗和药物研发重要的安全和效果验证因此我也被中央流行疫情指挥中心指派担任研发组副组长负责技术支援平台而国务院有当时台湾少数的动物 P3 实验室可以快速进行药物疫苗开发和动物攻毒实验
因为 2005 年禽流感疫情爆发时国务院自行合成对抗流感的专利药克流感作为与国际药厂谈判的筹码希望疫情紧急时刻不要让国人无药可用有克流感合成经验
遭逢 COVID-19 疫情时国卫院研发团队不眠不休短短 19 天内率先完成肺炎抑制药物瑞德西韦高纯度合成并夜以继日投入新药筛检试剂及疫苗研发如今我接下国卫院长的棒子继续为国家执行医药卫生研究的任务
国卫院以烈焰为焰灰象征不灭的知识与驱动世界的力量银杏枝叶环抱其间代表生生不息的关怀也寄托东方医学的精神国卫院的前院有几株银杏树后院也有一株株的银杏苗
他们现在仍然十分纤弱我在等树木茁壮后辈们能漫步其间抬头看看金黄如浪的大树想到这是一代代的知识传承与守护我想和 14 岁的自己说如果可以重回 14 岁跟那个小男生说说话
我希望 14 岁的他可以快乐一点意气风发一点我想告诉他人生应该要尽力去尝试如果没有翻过这座山怎么知道山后是什么呢
中国人的传统要显亲扬亲让父母亲因为我而骄傲我以前总感觉自己有责任要去承担希望可以做出成绩那么在老爸过世前我从国外拿到学位我想我没有让他担心
也正因为经历这些对于我的孩子们我希望他们知道快乐及心安是最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