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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P18 | 老先覺與通信兵,屬於夏天的小說

2020/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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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老台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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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Topics
作者:本文讲述了作者在台北旧城区与两位士兵的相遇,以及这些经历对其创作的影响。作者童年时居住地附近堆满战争废弃车辆,与一位士兵学习武术,另一位士兵则向他讲述了战争故事,这些经历都深刻地影响了他的世界观和创作灵感。 士兵一:文中对士兵一的描写较少,主要围绕其与作者的互动和对作者武术训练的指导展开。他代表了作者童年时期对战争和军事的懵懂认知。 士兵二(洪维健):本文的另一位重要人物,他向作者讲述了战争的残酷和个人经历,揭示了他作为政治犯的悲惨命运。他的故事为作者提供了创作素材,也让作者对历史和社会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Deep Dive

Chapters
作者童年时在台北旧城区的西南角,与一个在吉普坟场站岗的士兵结识。这位士兵对战争的描述,以及对吉普车背后故事的解读,给作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也影响了作者看待事物的方式。
  • 吉普坟场埋藏着许多战争的残骸
  • 士兵对每一辆吉普车背后的故事都了如指掌
  • 战争的残酷给作者带来了恐惧感
  • 作者开始用想象力去解读现实

Shownotes Transcript

我的老台北沙鹿戰場實況轉播通信兵的制高點白色恐怖嬰兒他們的榮幸花園以及開始寫小說我的老台北沒有一定的時間坐標可好巧不巧就在接連兩年的夏天裏我分別在舊市區的西南角和東區偏北側分別認識了兩個大頭兵

我不敢说他们在耳后的生命历程中还记得我多少可是对我而言他们对我的影响非但不可磨灭而且我总是在毫不相干的情况下经常想起他们并感受到他们对生活的态度总是触动并影响着我来到夏季我母亲打理的小花园

就像是在一夕之间翠绿起来的近篱笆根处栽植的美人椒、紫藤和细盐几乎填满了整栋楼西侧高高低低的视野我说过的我几乎忘了外头一箭之遥的偌大一片敞矿地面上还堆置着千百辆各种型号的战废品及补车那时候近处还没有举光星成的 10 栋 12 层公寓大厦

稍远处也还没有一条叫做万大路的四线大马路万大路还叫克难街我偶然想起这些堆积的一两人高的车辆想起中南半岛上尚未结束的战争是会有一种骚动的恐惧好像我应该准备好那战火或许真的会烧进来离把墙也挡不住的也许为时长达数月

我一直没有料到的是这一片吉普坟场是有人看管的某个夜晚他身穿草绿色军服打绑腿挂 S 腰带荷枪实弹忽然出现在我身后叫我练夹子练的这是什么拳呢他冷冷地问擒拳擒牢的擒上交擒拳我说什么意思啊他说不知道我是真不知道

教这套拳的是学校里的一个社团叫自强自卫社社团有社长有组长层层节制但是地位最高的是一个只有社长和组长才能喊他师父的高三学长名字很奇特叫雪新信下雪的雪新旧的新信建的信一个人能有这么样一个名字

再怎么样算是一校同学我也相信他有些来历神秘的功夫了有一次雪星星有意无意间露了一手她双腿一并跳上一张乒乓桌的桌角奇特之处还不说她是站在桌角上仍然维持着桌面的平衡更诡异的是她那一跳乒乓桌原本是在她的身后我饺子沾酱油似的加入自强自卫社没有多久

还混不到能喊血腥性一声师父的地步就学了个勤拳上交和一步八级拳就听说这个社团有人在校外和开南商工的打了架社务暂时停止我继续深造不得只好搞我自己研发创制的绝拳道了然而绝拳道也得有些个套路的模样啊

老实说,家家俭俭、拼拼凑凑那两套擒拳和一步八级还果然成为我融合一段比街舞的攻击力也强不了多少的功架只不过,荷枪实弹的这大头兵更是个外行他可不知道我五拳弄腿不过是个杂凑的体操而已你知道这里是军事重地吗?大头兵依旧冷淡地说不知道

你这样随随便便进来我是可以逮捕你的你知道吗不知道我其实倒不担心他逮捕什么我家就在几个箭步之外要跑他未必来得及追上我也未必敢追进村子里或者家里去不过我看你功夫不错他说不要给我上车去动手动脚知道吗从此我获得了特许不光是他连同和他交接轮班的士兵

不分成婚只要是见了面也都会跟我点头招呼我瞄过一眼他胸前的金属兵级牌却始终不记得他的名字只知道他总是自吹绝仙绝物的绝仙人的仙在推敲过一件什么他其实无法证明而你也无法推翻的事之后他就会说我绝仙你不知道吗我和绝仙或者老仙角老仙绝

也不常见面前后一年之中撞上了攀坦一阵的次数屈指可数然而无论说起什么他的见解都令我印象深刻第一次和他聊大天是个意外也是一个黄昏时分我突发奇想要试一试以垫布侧踢的方式从空地东侧踢到空地西侧一共需要踢几腿

回程换腿一路踢回原位再看看能够踢个几腿那么就可以测出这两条腿有没有长短差至于测出来的结果究竟有什么意思我也不知道总之是很无聊的一个游戏就是了就在我玩着这个无聊游戏的时候觉仙又鬼影一般的出现了接着他上了刺刀的步枪没头没脑的问我

你知道这辆车是因为发生了什么事才会被扔到这里来的吗他的确吓了我一跳也让我在一刹时间忘了刚刚踢到第几腿然而他的问题虽然也很无聊却比计算长短角有意思一点他朝过道旁一辆压在救护车顶上的吉普昂昂下巴磕那吉普左侧已经一片焦黑前窗框倾倒在引擎盖上

方向盘只剩下半圆驾驶座连椅子都没有了我歪过身子看看仪表板根本没有仪表板我怎么会知道这辆铁锈面积大过钢板的烂车发生了什么事呢我只回了一句不就坏了才运来的吗妈的我心里想的台词确实不就老美把我们家当乐此场吗她笑了笑

卸下肩上的步枪用刺刀尖比划着吉普车左侧的后方说他在丛林里遇到了伏击越共等车通过他正前方的那时刻从路边草丛里跳出来在五公尺不到的距离之外对他发射了一枚尖射火箭弹火箭弹从七点钟方向射穿吉普车左侧的钢板当场炸掉了油箱

吉普车同时剧烈燃烧发射火箭弹的越共应该也没有活下来吉普车驾驶兵也就当场被炸死车在几秒钟之内就报废了你又不在现场你怎么知道我说我觉先你不知道吗然后他又伸出左手食指点了点左太阳穴用台语再说了一次我老生家了

为什么一个普通人会变成绝仙或者老仙干呢很简单当兵啊他说从这一天开始他每一次和我在吉普坟场的矿地上不期而遇都会刻意带我走到某一辆或半辆废物旁边带着些比认真还多几分正经的神情说不上来该形容成庄严还是虔诚好像在揭露那车体最后所经过的战火

是一桩应该深沉面对的事情那是血迹有一次他指着车后坐垫上几处沉暗的黑字皱着眉摇着头说这辆车是从岘港来的当时后座上坐的应该是个军官他挨的是机枪子弹应该是在三秒钟之内就把全身的血都喷光了我虽然自恃拳脚不握但是

听到这种风火连天的情节还是会有不能抵敌也就不敢寻思的恐惧决先则乐此不疲他仿佛对越南从南到北的丛林地理都聊如指掌那样的渊博就算有比老三个字更多一点的解释不过就是等你将来当了兵就懂了当兵会累积你各方面的知识你懂得了作战

自然而然就懂得了生活我真不觉得他在唬我他说的道理听来也真像是天经地义的道理在高一的求学生活里这种点缀的交谈至少为我带来一种小小的改变我无论面对了什么都会很自然地将之视为某事之后果我经常毫不犹豫地就眼前所见立刻去推演出某人某物某事之前的遭遇换言之

有如另一个因无聊而生成的游戏明明是再确凿不过的现实我却将之视为某一想象中的时空条件所导致的后果而且往往是因为我对眼前这个现实的不能熟悉不能了解只好妄加臆测以至于不但无视于所见所闻也扭曲了它的来历举个例子来说吧

那是我在鼎新营区游泳池闹的一个笑话就在结识了觉仙之后不多久夏天到了我又恢复了从小学二三年级之间就展开的暑假生活我的暑假和大部分我所认识的同辈人很不一样大约从八足岁起一直到大学毕业之前的这十四五年里无论是住在步行 15 分钟可及的辽宁街

还是住在要从十二路公车底站坐到起站再走十五分钟的西藏路从无例外我总在假期头上把所有的暑期作业赶完之后除了星期一之外每天早上八点钟出门下午五点钟起身回家期间几乎全泡在鼎兴营区的游泳池里鼎兴营区是一个明亮洁净的环境

其实很不像一个军事单位,四围是漏花红砖砌成的围墙,已经和一般的军事基地迥然不同,怎么个不同?有一件事可以立证。我在念研究所的时候,有一次返回大学部,给学弟妹做一场小演讲,客室后排靠门边坐着个身板必挺的老人家,看上去起码也有五十多岁了,

在众多二十岁上下的学生群里显得特别突兀演讲过后我绕到后门同这位长辈打个招呼就近一看更觉得面熟却怎么也想不起在哪见过他告诉我他是历史研究所的研究生军人出身上校退伍之后才重新就学攻读历史一步一步进了硕士班

其实我们认识很久了他笑着说只不过那时候你还小我那时候是中校住在鼎新营区我想起来了有一段时间他也是鼎新营区游泳池的常客每天午后两点准时报到在池边做运动完了下水游四十趟来回起身到池边再做运动最后坐在跳台左侧的石椅上十分钟

三年整一定起身走人幽灵也似的一个人我还给他取过一个外号叫闹钟住在鼎兴营区的人的确不少大部分是外地来台北短期工干的职业军人而且多半军阶不低营区像是一座三层楼高的联动公寓室内有红色胶皮毯和黄铜楼梯扶手最为醒目在民国五六十年代

那已经是相当高级的装潢细节了我在鼎新营区混暑假评的是一张每年五月更新申办的游泳证评证不止可以游泳还可以在营区会客室看南国电影画报到餐厅吃物美价廉的早餐午餐还可以进入一部分花木福书的庭园我和闹钟一攀谈想起有一次还在花园里和他不期而遇

那时候他穿着军礼服手里拿着一本外文书十足绅士派头的和我点了点头白日青天之下我竟然觉得有些阴凉森森的也就在那个暑假里鼎新营区会科室里装置了自动贩卖机专卖矮瓶可口可乐只要四块钱一瓶投币五元退评一元管退评的就是游泳池管理员王班长

王班长讨厌管钱有一天忽然把退评业务交给一个六尺多高手长脚长穿着制式红短裤的年轻人叫健子的我都以为是踢健子的健子据王班长介绍健子是个充员充员兵的意思据健子自己补充说明则是通信兵

不是财务兵我好一会儿才发觉他这是一句玩笑话开王班长叫他退评的玩笑王班长则说想游泳的话叫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没那些废话健子回答说那么爽啊混熟了之后我才知道那么爽啊或者这么爽啊是健子的口头禅

无论是他自己爽的时候不爽的时候看人得意的时候看人难受的时候都是这一句有一天下午准两点闹钟来了就在游泳池最浅的另一头做暖生操我则在深水区尽头三米高的水泥跳台上晒太阳健子则在跳台前端整理擦拭着他宝贝的不得了的一个器材叫拐拐的

反正很无聊我就跟健子悄声说你知不知道这个闹钟为什么一直住在这里健子看一眼远方的闹钟摇摇头你来这里多久了我接着问健子说快一个月了吧怎么了吗那你还早你还不知道鼎兴营区的事情我说营区怎么了吗他扶了扶圆框金边眼镜又摸了摸蜂笼的大鼻头

当下我就觉得他要不是剃了个小光头那模样活脱脱就是一个约翰蓝龙我可是等于在这个营区长大的我欲言又止王班长告诉我了他说他有说我问有他说你很小就在这里天天来礼拜一不来我说忽然我临时有了灵感那是我在花园里无意间撞见闹钟的时候脑子里曾经转过的一个念头

李白衣消毒啊他说那你就不知道了我说顺手指了指刚刚下水的闹钟接着转低声说李白衣国防部军事情报局都会派人来一辆大型吉普车有没有有吗剑子歪着脑袋想了想半嗓才说那就好像有吧我低头望望跳台下方正从深水区折返潜水区的闹钟

我继续说下去他就是负责人负责什么的人他问每个礼拜一他都要负责审问一些嫌疑犯什么嫌疑犯剑子继续擦拭着拐拐上方两个螺丝头一样金属材质的旋钮头也不抬都问我匪谍啊还有什么我一本正经地说你看他那个不动声色的样子就是干这种工作的这是情报部门的事你们通信兵怎么会懂呢

健子依旧维持着先前深蹲的姿势只是咧开嘴微微抬起下巴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眼说这么爽啊之后的对话我不太记得了

总之我将八九年来年年夏天我对典型营区的观察和想象做了一番总整理只是将所有的显示细节都解释成一套证明此地为国防部军事情报局的一个情报站的线索我只记得最后我还告诉他为什么一个号称营区的地方要有那么深的庭园为什么种那么多的树

就连内部的东头都听不见西头接着我说这是情报部门的事你们通信兵不会懂的某种程度上我深切反省一下自己唬烂健子的用心或许多多少少有些报答或报复决心的意思吧健子表面上像一个被蒙了的呆瓜而多年以后我才知道闹笑话的呆瓜其实是我健子

在那个我想象中的军事情报站一直待到退伍那应该已经是第二年暑假头了他的头发留长了一点点还不到蓝龙的五十分之一依旧经常爬上水泥跳台看远方他告诉我营区对面隔着民权东路的荣兴花园才是一个情报站里面藏了很多故事有汉奸有大商人有正经家族一二三代点点点点

更有一大堆金权政治在背后我不知道这种屁话算不算他对我胡说八道的讽刺不过几年之后我们居然在同一家报社工作成了同事他是影剧版的主编我是文学副刊的传述他向人介绍我们之前的交友就会说他小的时候每天脑子里都是奇奇怪怪的小说

我猜想打从第一次在水泥跳台上我跟他说的那些他从来就没有相信过只是他存心厚道不拆穿而已为什么我这么说呢 2018 年我在报端得知了他因为心急梗塞而猝死的消息也才因而得知他是中华民国史上最年轻甚至应该说是最年幼的政治犯

他早在出生 68 天之后就跟着母亲做了黑牢他的父亲被判刑 13 年母亲被判刑 10 年数十年后父母当初所涉及的鱼飞匪谍案得以平反案子被宣布是个错案一家三口的人生却彻底被摧毁我这个朋友叫洪维健

他后来一直在拍摄有关政治受难者题材的纪录片包括《绿色玫瑰》《暗夜哭声》《白色恐怖追思》等等钟琦一生没有停下来过他不叫健子健康的健儿子的子健子才是他的本名回想起来我们在游泳池畔卧别之后夏天在一潭直寝过去书桌面对的院子外头

吉普墳場也在很短的時間裏被不知哪個單位清除盡盡決心應該也退伍了吧我用什麼等待下一個夏天呢然後我開始寫我的第一篇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