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互联网不再有记忆，我们也可以记住那些本该被铭记的｜西往事要再提EP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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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录应该却不被记录的讨论应该但尚未讨论的欢迎收听《西角秘灵》我是伍扬半年多前的 2024 年 5 月我读到了一篇文章标题是《中国互联网正在快速崩塌》作者叫何嘉妍我估计是个笔名吧

文章开头就抛出这样一个令人震惊的发现他这样写道我测试了不同的网站不同的关键词不同的时间段结果发现那些曾经火爆一时的文学网站几乎都变成了记忆黑洞网易搜狐校园 BBS 西四胡同天涯乱谈百度贴吧甚至大量个人网站在某个时间点之前的内容全都消失了

有些内容甚至是所有年份的内容都不见了唯一的例外是新浪网勉强还能找到一些十几年前的信息但那也只是九牛一毛 99.9999%的内容已经彻底没了作者的结论是中文互联网的记忆正在加速消失我们本以为互联网会一直记录过去但事实证明它的记忆可能比鲸鱼还短暂

在这个信息爆炸的时代每天都会有新的新闻和热议话题但有些事会被反复用来讨论但有些事却消声无息地沉入了历史的长河仿佛从来没有发生过可成绩不代表消失更不意味着它不重要更不值得被记忆这也正是我做这个系列节目的原因回顾旧闻拾起那些不该被遗忘的记忆所以欢迎来到《西桥秘灵》的新栏目往事要再提

今天我想聊一件发生在 16 年前的社会事件贵州问安事件问安是贵州中部的一个县城隶属于黔南布依族苗族自治州 2008 年 6 月 28 日这里发生了一起震惊全国的民众骚乱两万多民众先后涌入到了县公安局县政府县委等政府机构打砸抢后焚烧建筑物整个事件持续了七个多小时

事后官方认定的直接参与者有 300 多人其中学生教师有 110 多人警民共计有 150 多人受伤这场大规模的骚乱的导火索是一名名叫李树芬的中学女生的非正常死亡这起事件还带火了一个网络热词作俯卧撑这可能是中国大陆第一个被封杀的网络热词这部分我会晚点再说这里我先给大家描绘一下骚乱当天的现场

在 6 月 27 日,孟安公安局公布了关于李淑芬死亡的调查报告,第二天也就是 28 日的上午,又发出了尸体处理的催办通知。这两份文件让很多关注此案的当地民众感到不满。6 月 28 日下午 3 点左右,在李淑芬死亡的事发地大雁桥旁,有人找来了一张横幅,在场的人纷纷在横幅上签字按手印。

下午 4 点左右人群开始从大雁桥李淑芬遗体停放的地方出发有李淑芬身前所在的问安三中的两名 12 岁左右的学生在前面举着横幅一群人打算前往县政府请愿刚开始的时候游行的人并不多可能不到 100 人但一路上不断有人加入队伍慢慢在壮大首先是大雁桥旁七星村里的移民们

这些移民是来自贵州省当时最大的水电站沟皮滩水电站的工程移民不少移民由于先前的纠纷没有得到满意的结果因此也加入了游行请愿的队伍接着是经过问安三中门口的时候这里是李淑芬生前所在的学校因此很多学生加入其中不乏只有 9 岁到 12 岁的学生

游行请愿的消息通过短信电话等方式快速地传播开越来越多人知道了这件事等游行的队伍到达县政府门口的时候已经有上千人聚集在这里 6 月 28 日这一天正好是星期六政府不上班请愿的人开始在县政府门口发表演讲表达诉求过了十几分钟他们转移到了县公安局大楼前想找公安讨个说法

在这里 请愿的人群开始和警察发生了对峙下午 4 点 35 分副县长肖松赶到了公安局的现场开始试着劝说聚集的人群散去但肖松一露面就遭到了讽刺和谩骂有几个年轻人甚至对他开始推推搡搡有人提醒道这是肖副县长也同时有人喊起来打的就是你副县长现场的气氛开始变得紧张

警察们也开始劝导这些人群中的未成年的学生告诉他们你们年纪还小分不清是非有什么事让家长来商量当然这样的话显然没有什么作用有两名警察在县公安局的门口的台阶上拉起了警戒线并试图让两名学生进办公楼的大堂里沟通同时也想收走他们的横幅学生们不肯伸手想要抢回横幅于是双方发生了一些纠缠

围观的人看到学生和警察的拉扯认为警察是在打学生立即冲破了警戒线去帮忙接着人群开始扔矿泉水瓶还有土块泥块砸向了试图做安抚工作的警察也有人开始往公安局里冲警察拉起了人枪阻挡局势变得更加的混乱有人开始砸公安局的牌子把公安局门前栽的铁树打花盆打破用花盆上的磁块或者是泥土石头开始砸向警察

也有用砖头砸警察手里面拿着的盾牌的这个时候公安局所有的警察有 40 多个人但根本挡不住越来越汹涌的人群有人开始往矿泉水瓶里灌汽油点燃后扔向公安局门前停着的车辆顿时大火燃起警察释放了催泪弹试图驱散人群但没想到这反而激怒了人群

围观的群众很快就达到了上半人场面彻底失控副县长萧松一边组织人群防守一边给全县各级领导干部群发短信要求他们立即赶到现场到了下午 6 点左右的时候公安局附近的多辆警车已经被掀翻然后被点火燃烧浓烟滚滚火光冲天

此时县里能调动的人只有武警中队和公安消防人员根本不足由于人力有限公安局将主要的警力退守到公安大楼的三层死保那里的枪械弹药库但收缴存放在一楼的管制刀具这时候已经被人群中的激进分子们抢走公安局一楼二楼里有很多文件和书桌都被点燃了整个公安局大楼火光一片被浓烟包裹着

火越燃越大守在三楼的警察们有的都被浓烟熏得睁不开眼睛更有甚者从街上的小店买来了礼花对着警察燃放于是从三楼到甚至七楼以上的玻璃都不断地被砸碎被炸碎没有遇到警察强力措施的人群在焚烧完汽车和公安局大楼后开始把目标转向了附近的民政局财政局等政府办公部门

6 点 10 分 黔南州政府接到了汪安县通报情况的电话对于上报的信息由于看不到画面 黔南州的领导们也不知道事情到底有多严重甚至觉得事件不太可能发生黔南州领导在让汪安县公安局那边描述现场情况时汪安那边的回复是从楼上往下看 看不到空地

温安县的县委书记王斌此时也通知县职部门和乡镇干部职工 800 人要求赶往现场维护秩序又指派副县长郑义前去县政府现场指挥并让干部职工挤进现场要求保护好本职单位的重要财产这个县委书记王斌也在不断和州委书记吴章宇联系汇报情况请示该怎么办

但由于吴张宇也不知道现场的具体情况很难做出一个明确的判断和决定吴张宇在赶往问安的路上还在不停的催促王斌说赶紧召集上干部让干部上去劝导他也询问旁边的人说是否可以进行管制或者戒严王斌有请示吴张宇要不要动用部队但吴张宇也没有权限他必须向更高级别的领导请示

县级公关机关按照权限只能调动 50 人市级能调动 200 人更大规模的出警则需要更高层的批准在没有得到更高层领导指示前他们不知道能否这样做以及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晚上的 8 点人群开始向县政府移动刚刚提到另一位副县长郑义此时在负责县政府大楼的防守工作晚上 8 点 10 分左右县政府开始被攻击

此时大楼里急接待命的公安武警干部有 200 多人还有一些赶来的应急队员但是在武装部开会的汪安县干部们没有形成统一的指挥意见县委书记王斌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只能不断地向州里的领导请示很快上半人聚集到了县政府的大院里有人抬来了液化气点燃焚烧有人从一楼开始冲到了五楼

翻抽屉砸柜子摔电脑很多电脑主机和屏幕都被搬走了也有人打开了政府大院的车库把车推出来焚烧有几十名武警赶过来保护县委县政府但很快就被人群打到撤退还有不少手里拿着砍刀和铁棍的人一直把这些武警追到了武警中队的门口方才罢休

从晚上 8 点到 11 点,汶安县公安局大楼、县政府大楼、县委办公楼、县财政局办公楼相继被点燃,熊熊的大火映红了汶安县城的夜空。到了晚上 11 点左右,从贵州各地集结到汶安的武警部队开始对打砸的核心区域采取了封闭措施,这时候事态才开始得到了控制。

除了贵州六盘水和前东南的武警没有被调动外贵州其他地区的武警都被调动前往蒙安这在贵州还是第一次凌晨三点两万多民众才陆续散去但三个小时后的清晨六点又有部分民众前往县委县政府和县公安局附近围观高峰的时候达到了 6000 多人也出现了民众向执行的警察和武警投掷石块砖头的行为

并有人试图突破警戒线局势又一度变得很紧张到了 29 日的下午 5 点孟安县委和前南州相关部门联合举行了新闻发布会声称昨晚的事件是有组织有预谋的事件的起因是死者家属对公安部门的鉴定结果不服组织一些人员拉着横幅在街上游行围观人员跟随聚集到县政府上访

在县政府有关负责人接待过程中一些人煽动不明真相的群众冲击县公安局县政府和县委大楼随后少数不法分子趁机打杂抢烧政府做出了有组织有预谋的结论并开始在当地媒体大规模的刊登和播放问安群众愤怒谴责不法分子的说辞

到了晚上 7 点武警和警察开始执行上级的命令开始强行清场围住县委县政府和县公安局的人群渐渐散去这个时候政府终于完全控制住了局面据统计汪安县委县政府县公安局财政局民政局等单位被烧毁的办公室有 160 多间

46 辆机动车被烧毁 9 台机动车被砸坏其中警车有 22 台造成的直接经济损失有 1600 多万元先后有多达 2 万人以上的群众现场围观打砸抢烧的人员有 300 多人其中学生和教师有 110 多人共计有 150 多人受伤事件的持续时间有 7 个小时以上当然客观的说在整个事件的过程中政府的态度是相对可知的没有开一枪也没有一个人死亡

那么在事后官方把这起事件定性为群体性事件用一个比较中性的说法来描述这个事态有种大事化小的意味在后面而在外网的维基百科的中文版上则把这起事件称之为问安骚乱这两个不同的叫法我觉得其实代表了两种不同的叙事角度一个是想让事情尽快翻篇另一个则是也许想要提醒我们

那些未被解答的疑问那些以暴力形式宣泄的愤怒依然藏在某个角落等待着被倾听当然问安事件中最魔幻的一幕也是点燃全国人民围观的一幕是在 7 月 1 日的官方新闻发布会上当时贵州省公安厅的新闻发言人王兴正在解释死者李树芬的死因时给出了这样一段的说法当刘做到第三个俯卧撑的时候

李淑芬大声说我走了然后就跳下了河这个具象又荒诞的说法实在有些离谱围观的网民很快就炸了锅因为在此之前有传闻说这位叫李淑芬的女中学生身前遭受过性侵甚至有人怀疑她是被害后抛尸到河中的可官方的说法却完全避开了这个敏感话题反而扯出了一个让人匪夷所思的俯卧撑的情节

于是网友们迅速抓到了这个点开始了各种调侃和讽刺很快做俯卧撑这个词在中文网络里开始有了一个全新的含义当某个事件无法被公开的讨论某些真相被刻意回避时人们就用做俯卧撑来表达无奈和嘲讽这个梗也不仅仅是针对孟安事件后来还被延伸到了比如说华南虎的照片事件中国股市暴跌等当时的社会热点中

但在此后的数天里俘卧撑这个词就很快被各大论坛屏蔽百度的俘卧撑吧也被删帖天涯社区也无法再发带有俘卧撑关键字的帖子南方都市报甚至说做俘卧撑可能是中国大陆第一个被封杀的网络热词 16 年过去了温安事件的很多细节早已随着时间的流失在中文互联网中消失但这场骚乱背后的愤怒质疑和不信任真的已经烟消云散了吗

互联网曾被认为是信息的储存库但现在我们看到的反而是一种有选择的遗忘那些曾经震撼人心的事件那些一度席卷全网的讨论有些被刻意的淡化有些被彻底的抹去当互联网不再有记忆的时候我们又该如何记住那些本该被铭记的故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