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洋电话：“少数派” - 生正逢时的中国公知 - 1月 20日,2024年
27:11 Share

用声音穿透屏蔽的世界用故事重构掩盖了历史欢迎收听由美国之音出品的播客节目《岳阳电话》我是吴阳在这里我们共同倾听外界的声音喂你觉得你是算深圳风时还是深部风时怎么说呢

應該都有如果說從一個知識分子的角度那當然在一個自由的體制下更能夠全面地獲取信息去自由地思考交流去做事情當然這是一個很理想的時代但是從另外一個角度來說

講話的人叫滕彪 2000 年代中國知名的公共知識分子和維權人士之一滕彪的書房裡掛著一幅字

四个大字深正逢时滕彪说这是一个朋友送他的我们都知道生不逢时是用来形容有才华有抱负的人时运不佳命运多舛而深正逢时则是相反的意思说明赶上了好时候有机会大展一番身手滕彪最早出现在公共舆论场的聚光灯下应该是 2003 年的孙志刚事件

湖北的大学毕业生孙志刚在广州就业后不久却被以三无人员为理由收押三天后在收容站被殴打致死事件发生一个多月后事件被媒体曝光此时已在中国政法大学任教的彭彪与北大读博期间的同学许志勇于江一同拍案而起当时是主流媒体都报道的南方都市报最早进行报道有南方报业集团成长的背景

另外一個背景就是互聯網在中國 90 年代末開始起步到 03 年的時候發展也挺快的那時候當然沒有微博推特這種東西但是有 BBS 那我們在上面就是討論孫志剛事件為什麼會發生這樣的慘劇那我們應該從哪些角度去進行反思以及我們可以做些什麼事情來改變

尤其是收容遣送制度它在實際運行當中出現的侵犯人權的事情非常普遍、非常惡劣應該想辦法去推動對這樣一個收容遣送制度進行修改甚至是廢除

很快我們就從《立法法》上面找到當時《立法法》生效也沒有兩年的時間其中有一個條款就是說公民都可以向全國人大常委會提出建議對某一個法律或者法規進行違憲審查

無論是美國還是其他任何一個法治國家這個違憲審查權是一個非常非常重要的一個巨大的權利在中國的憲法裡面賦予了全國人大和常委會有這個違憲審查權但它從來沒有用過所以我們也是當時這個事情還是有一定風險我們說有風險我們也應該去做

當時我們說這個行動要想有影響的話必須讓更多的人知道如果寫一封信給全國人大那不會有什麼反應必須要讓媒體去報導讓公眾輿論去討論所以我們說找主流媒體

全国性的主流媒体如果能报道最好如果主流媒体不报道我们就直接把它放在网上因为当时网络的影响力在迅速的扩大后来是中国青年报最先把它报道出来腾彪 许志勇和于江三个人决定联名上书全国人大常委会要求对城市流浪乞讨人员收容遣送办法

这个 1982 年开始实施的法规进行北线审查并要求废除收容遣送制度这就是在当时备受瞩目的北大三博士上书事件中国文化里自古就有读书人直言静谏的传统北京大学法律博士上书全国人大这些个热点词汇把在舆论场上热得发烫的孙志刚事件推进到一个新的领域在国家制度层面修改法律法规的既有缺陷

回头来看的话当然我们知道孙志刚事件我们的发言我们的公开行动有一定的风险但是那一点风险我们愿意承担就是理想主义的考虑压倒了对风险的考虑

另外一点就是当时有一个说法就是胡锦涛、温家宝刚刚成为总书记和总理他们想要做一点事情来显示自己的亲民的立场国务院 6 月份就主动地废除了收容遣送办法

算是官民良性互动的一个例子其实也被很多学者当作是中国维权运动的开端我们三个人在后来还被评为全国十大法治人物 2003 年的上半年还是胡顶涛和温家宝执政的第一个年头新官上任三把火胡温兴政一大口号就是推进中国的法治建设

因此滕彪、许志勇、于江三人的违宪审查请求某种程度上也是有些政治脉络可循的当时的社会舆论环境也有一定的特殊性不知道大家是否还记得 2003 年中国最大的社会事件是非典型肺炎的大流行从 1 月到 5 月整个中国都一直笼罩在非典肺炎的阴影下

非典疫情爆发后中国政府与世卫组织积极合作相关疫情的信息公开相对透明并及时向国内外媒体发布疫情信息政府相对友好和开放的态度得到了海内外媒体的一致好评因此初出茅庐的三人不但没有受到预想之中的惩戒反而因为敢于发言敢于上书而受到了政府的褒奖这也符合当时政府的做派

10 月份的時候中央電視台就找到我們告訴我們這個消息然後就開始對我們進行拍攝于江他在武漢而且他也不太願意去拍攝就我跟許志勇大概 10 月份或者 11 月份就做了一些準備

在現場特別讓我震驚的就是他們把我爸爸找到了然後讓我爸爸去做頒獎人當時我爸爸已經身患癌症他知道我被評為十大法治人物非常高興當時主持人是薩貝寧主辦單位是司法部和中央電視台回想起來還是讓人非常

感嘆的事情了当时很多人对中国的法治发展还是抱有热情的期待觉得无论是孙志刚事件还是当时的其他的一些迹象觉得中国可以逐步的用这种方式来走向法治

虽然整个的政治体制一直都是一党制然后各个方面也都有非常非常大的问题但是那个时候很多人是非常乐观的那我们能够被评为十大法治人物也是很兴奋很高兴的一件事但腾彪没有陶醉在党国给予他的荣誉中他有自己的信念有自己的理想并且有自己的行动

很多人心里边想这三个人在大学教书然后又懂法律然后写了一封信就让所有浅松制度废除觉得我们能量很大当然事情没那么简单我们也没有那么大的能量但是很多在中国遭遇到不公遭遇到各种迫害的人他们会那么想

所以就给我们写信就直接写信到学校所以 03 年夏天之后那段时间每天都收到很多全国各地的来信有从监狱里面给我们写信的各种各样的冤案错案上访者希望我们给他们提供法律援助

很顯然我們沒有那麼大的能力但是這些事情很多案件我們看得非常心痛我們也很想幫助他們這樣的話就非常需要一個辦公室需要一個機構來做這樣的事情第一年我們註冊的時候就叫《陽光線道》

腾飙一边在中国政法大学教书一边开始以职业律师的身份积极参与到各类关系到社会公正法治正义的司法案件中

公盟聚集来了很多律师和志愿者他们代理各种与人权相关的案件包括宗教自由言论自由计划生育强制拆迁教育平权群训逼供酷刑死刑比如他与被誉为赤脚律师的陈光诚一道调查山东零一地区发生的地方政府暴力执行计划生育政策的情况这属于政府对于公民生育权的严重侵犯

他参与营救因代理陕北民营石油案而被以扰乱公共秩序的罪名逮捕的朱九虎律师陕北民营石油案背后是地方政府的行政和司法权力滥用问题他还参与代理了蔡卓花牧师涉嫌非法经营案蔡卓花牧师因为自费印制圣经等宗教书籍在 2004 年 9 月 11 日被捕公安部将此案定性为建国以来最大的一起境外宗教渗透案

香港的亚洲周刊将 2005 年亚洲风云人物颁发给了中国维权律师腾彪和其他 13 名律师共同入围我们第一季节目《抗争者》中的讲述者朴志强律师也是获奖人之一亚洲周刊这样说道中国维权律师代表中国司法的良心和社会的正义他们在权力面前讲真话不畏强权彼此支援以宪法为锐利武器为 13 亿中国人民维护宪法赋予的权力

2007 年唐彪接下了一个敏感的案子王博案这个案子之所以敏感是因为它有着过于强烈的政治含义王博是名法轮功的信奉者也是 2001 年 1 月 23 日发生在北京天安门法轮功学员自焚事件的当事人之一中央音乐学院学生成果的大学同窗 2002 年 4 月王博在中央电视台的焦点访谈节目上谈及了自己接受转化的过程

但三年后他公开表示自己当时受到了欺骗和洗脑 2006 年他和他的父母被检方起诉利用邪教组织破坏法律实施犯罪并在一审中被判处了五年的有期徒刑滕彪和李和平黎雄斌张立辉李顺章吴红伟六名律师联手接了王伯案的二审辩护

这也成为了自 1999 年 7 月中共开始镇压法轮功以来中国大陆律师首次以群体身份为法轮功信仰者做无罪辩护

我們六個律師集體為那個案件做無罪辯護而且把辯護詞公佈到網上後來很多代理法輪功案件就直接套用我們那些辯護詞的總述部分 理論部分法律分析的部分這些都是當局非常恐懼也非常非常憤怒的東西

法輪功案件是不可能判無罪然後二審也不可能改判就不可能輕判所以我們之前幾乎沒有律師去敢為法輪功案件做公開的無罪辯護就幾乎沒有

這個事件我們這幾個律師都覺得是風險很大但我們覺得有責任把這個說出來不管法輪功它存在什麼問題這是他的信仰自由我們覺得在那個時候人權律師應該勇敢的

把這個真相說出來不管法輪功他存在什麼樣的問題當局用這種方式對他們進行迫害這完全是對

思想信仰的一个迫害是完全和中国的宪法和中国的各种法律都是背道而驰的和国际人权标准更是背道而驰的在当时已经有很多很多法轮功学员在老教所在洗脑班所谓的法治教育中心被酷刑致死

我们了解到这个情况之后觉得那是完全无法接受的就是有责任去冒着这样的风险去把这个真相说出来这份辩护词里这样写道我们认为信仰自由意味着允许个人选择不同的宗教信仰形式信仰法轮功信仰真善人或者信仰上帝真主等等他们和信仰关公悟空一样都属于不可剥夺的信仰自由

同时公民以各种形式参与宗教实践从事各种宗教活动是宗教信仰自由的保障信仰乃是一个人内心的选择和私人的生活是公权率不应涉及的社会私欲政府绝无理由介入灵魂的事物政府既无权力确立一种全民的信仰体系如马克思主义也无权评判或取缔任何一种宗教信仰

在各个宗教教派间保持中立不抬高任何宗教也不歧视任何宗教更不对任何宗教扣邪教帽子也不对任何宗教的信众进行不公正对待停止对信仰自由的粗暴侵犯和干涉我们认为当下关于制裁邪教和取缔法轮功的有关法律法规和司法实践很大程度上偏离了政教分离的原则

这份全篇透着宪法至上信仰无罪的辩护词在四亿的政治权力面前显然是没有什么卵用的退场时腾彪被一群法警围殴并被扔到了法院大门外的便道上一年后腾彪的律师证被注销当然并不止腾彪其他参与辩护的律师也都受到了很大的威胁和伤害即便如此腾彪想做的事情一直没有变过但时代变了

在 2003 年被评为十大法治人物也是很兴奋很高兴的一件事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我们也隐约感觉到中国政府可能

把我跟许志勇给看错了他们觉得我们可以受到官方的表彰然后在体制内发展然后在大学好好教书然后跟政府良性互动不去给政府找什么麻烦但实际上我们感觉到

2010 年末到 2011 年初北非的突尼斯爆发了大规模的反政府示威游行统治该国 23 年之久的本阿里政权倒台阿拉伯国家中第一次出现了民众示威游行导致威权政权被推翻的事情

随即在 2011 年初的中文网络上出现了呼吁民众到城市中心聚集敦促中国政府改革的号召党国显然也有所准备诸多社会活动人士被秘密逮捕腾彪也是其中之一时代不同了那个曾经被央视重点表彰的法律学者现在已经成了共和国内部的危险分子

2011 年初的時候中東北非發生茉莉花革命在很多人看來那些地方很難發生民主轉型的地方他們有茉莉花革命把獨裁者趕走、趕下台等等這個對我們是一個很大的激勵有人就在推特上

號召說大家在 2 月 20 號開始每個星期天去一些地方集會效仿茉莉花的方式去集會所以列舉了北京、上海、長沙等等很多大城市的一些廣場、一些鬧市區然後號召大家去散步、去集會在中國開展茉莉花革命那我們也當然是關注這個消息

但是这是一个匿名的帖子在 Beta 上和其他的网站上出现我们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情况会有多少人响应但是在第一次他号召的集会时间之前一天我就被绑架了当时就在我家附近

當時我已經被國保控制了就是平時找我談話找我喝茶的那些國保我已經在他們手裡了

然後在下午五六點的時候突然他們就把我交到另外一些完全不認識的人手裡然後他們就把我腦袋給蒙住戴著黑頭套把我推到車裡拉到一個車拐來拐去開了很久然後拉到一個不知道什麼地方就關起來所以我也不知道自己被關到什麼地方然後他們上來就一頓毆打

衣服都脫了就留內衣動手的主要是其中一個人然後邊打邊罵然後就是說你貪生大事了然後你這輩子出不去了什麼什麼的

總共關了三個地方,每次也都是戴著黑頭套不是看守所或者監獄什麼的它就是一個安全部門開的賓館什麼之類的一直有兩個或者三個人看著我,就 20 小時看著窗簾永遠都是關著的,那燈永遠開著的多數的時候就沒有人問問題

自己一个人待着没有任何东西可看也不能写东西也不能跟任何人联系也不能说话然后再加上他们不断的恐吓这个持续时间久了是会让很多人崩溃然后你也不知道他们会关多久然后也不知道他们下一步会怎么对付你这个是非常痛苦的

2012 年底,習近平繼位

成为新一代的中共领导人法治 宪政逐渐被党制领袖所取代无论是维权运动还是新公民运动都进入了停滞甚至是倒退的阶段以蜕变为共和国里知名异议人士的藤标在 40 岁这个不惑的年纪站到了人生的一个岔路口留下还是离开

對 在習近平看來或者說在 2013 年的中共高層看來這民間社會維權運動如果不進行更徹底的嚴厲打壓的話它的這個發展勢頭就會威脅中國的政治體制威脅中共的政權

中共就開始對新公民運動對維權律師進行全面的打壓在過去當然江澤民、胡錦濤時代也在打壓但是民間社會畢竟還是有相當的空間可以不斷地向前推進習的打壓是非常大

殘酷的許志勇在 2013 年的 4 月中旬被軟禁 7 月中旬被正式逮捕我還在國內為他呼籲想辦法去為這個案件包括其他的一些趙長青等等一些案件來呼籲

那個時候我已經是香港中文大學的訪問學者我在香港跟中國大陸兩邊跑再後來王公權被抓之後那個局面就非常的明朗假如我繼續回中國大陸繼續去做這些事情的話可能要被抓而且會被判重刑

2014 年 9 月藤彪前往美國定居藤彪的選擇也許是對的

因为一年后的 7 月 9 日开始中国大陆发生了大规模的律师抓捕行动全国范围内有 286 名律师律所人员人权捍卫者或家属被拘留带走失联约谈传唤短期限制人身自由或限制出境而腾飙的同窗好友也是最亲密的同事徐志勇在 2023 年 4 月 10 日被山东省林怡市中级人民法院以颠覆国家政权罪判处有期徒刑 14 年

没错就是那个发生过暴力执行计划生育政策的另一那个将赤脚律师陈光诚非法监禁数年的另一此前徐志勇已经在 2014 年到 2017 年间在监狱里度过了四年他的下一次出狱可能要等到 2034 年了希望到时候他还是健康的还可以回忆起自己的往事我也可以录下他的故事然后分享给大家

20 年前到今年,到孫志剛事件 20 周年也是維權運動 20 周年許志勇在今年 4、5 月份的時候被重判 14 年我們可以看到 20 年的變化單從孫志剛、許志勇的命運來看這是一個非常鮮明的對比

到此《育昂電話》第二季少數派也終於講完了最後一個人物的故事感謝每一期的故事講述者感謝每一位的聽眾我們後會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