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我是陈东南,我是拍纪录片的,然后我从 20 出头进入到这个行业到今天也超过 10 年的时间了。我在上初中的时候,我们同学之间特别流行看那个米兰昆德拉,所以不能承受的生命之亲也是我人生读到的最早的长篇小说之一。
然后他开头引言的部分我记得特别清楚托马斯在书里面自言自语过一句德文的谚语 Einmal ist keinmal 就是说如果一件事情它只发生一次那它就好像根本没有发生过一样我们的生命都是只有一次就会消失不管它是灿烂的还是残酷的就因为只有一次一切似乎都很轻
但是假设如果生命是可以无限重复循环我们所经历过的事情会一次次地一模一样地不断地在上演那又意味着什么呢我们看待这些生命经历的眼光真的会有所改变吗其实做纪录片就是用摄影机去留存住生活又再让这些生活在大大小小的荧幕上再次地去循环不断地重现
其实每次影片拍摄结束后对于影片中的人物来说他们的生活就继续向前走了而对于我来说我会在剪辑室的电脑屏幕上不断地再去重新观看我们共同度过的这些生命的片段会正着放倒着放快进着放慢速地放有时候也会一帧一帧地把它停下来看
我会记得他们脸上的雀斑他们的表情会记得在某一个时刻他们声音里面的颤抖对于我来说他们那时那日的面孔和生活从来都不是只有一次而是一百次一千次上万次其实根本就数不清楚到现在还在继续
所以今天我想分享的是一些我在生命中遇到过的人和留存住的生命时光我的第一部片子叫《偷》这个是我在上学的时候的一个毕业作品它拍的是几个二十几岁左右的流浪在街头的男孩子们然后他们是以偷东西为生
这个故事拍摄的地方是在河南省的安阳市然后发生在 2011 年就不知道大家还有没有印象那个时候我们其实还比较习惯是揣着现金出门大街上很多地方都会贴那个小心爬手的警示然后我本来是打算在我家附近就是西安去拍这个片子就比较方便但是就很不容易找到拍摄对象
然后后来我就在网上看到其实全国很多的城市都有反爬联盟这样的一个民间组织就是一群爱好抓小偷的人然后他们会在下了班以后聚集在一起去做这个事情
然后其中的安阳反叛联盟就有一个创始人叫嘉全然后我就在网上读了一些他的采访然后他会分享他和流浪群体之间的一些故事然后会说他想救助流浪群体想帮他们回家所以我就给嘉全打电话我就说我想拍这个群体的故事有没有可能跟他们说得上话嘉全特别干脆他说你就马上直接来安阳然后我就去了去了没两天的时间就在一个
夜晚的大街上遇见了后来我影片中的主人公之一木山然后当时嘉全就跟他说有记者要拍你你配合一下然后他说好然后
就听起来很简单其实当然是因为这个找他帮忙的人就是平常抓他的人所以他肯定要表现得好一点嘛就给自己谋求一个比较宽松的谋生空间但是我跟他接触几天下来我发现他是一个特别单纯特别善良的人我们相互加了 QQ 然后他的昵称叫伤心的眼泪谁来擦
然后他的空间里写了很多日记诗歌然后有乡愁也有对现状的不满就看完这些以后我心里其实就比较确定我是想拍他的了然后后来我又认识了他的几个朋友其中就有他的搭档叫阿里
然后因为他皮肤很黑所以大家叫黑阿里然后他们俩是分工的就是阿里负责去偷然后呢穆珊是负责放哨阿里这个人他和穆珊是很不一样的他脾气非常的暴躁然后为人很仗义然后自尊心又很强然后在他看来呢穆珊这个人就是笨手笨脚然后非常老实根本就不是一个合格的小偷就他偷东西的技术不行
但是又因为穆珊是一个特别可靠的人所以她又觉得特别适合给他做护卫但是在穆珊的眼睛里面呢黑阿力是一个完全没有脑子的人就她是一个你跟她讲道理她也听不懂说事情也说不明白她就是喜欢乱发脾气但不管怎么说他们俩是就是很互补
然后我当时也是 20 出头的年纪所以我们的年龄是差不多的就其实并不是很难去玩在一起但是我心里面一直会担忧的是他们到底是不是真心愿意被拍摄去拍这个片子然后逐渐在这个过程中我就发现好像我拿不拿摄影机是不是这会儿开机了他们就完全也不在乎就根本没有人去问我这个事情
就像其中的一个人说的我们本身就一无所有还在乎这个吗像黑阿力他是九岁的时候跟他的哥哥一起偷偷把家里的一个牛给卖了卖了一千七百块钱然后他们拿着这一千七百块钱做路费就离开了家但是出来以后他哥哥就是他的亲哥哥转手就把它卖给了人贩子然后他的价格是三万块钱
然后陌生是一直小时候觉得家里特别的穷就很想挣钱然后就朋友跟他说去长沙的一个餐馆打工然后他就听信了这个朋友出来的时候就被骗到了黑帮里面就逼他去偷
他第一次在街上偷东西的时候是 14 岁然后教他偷东西的人就站在他身后面一两米的地方就盯着他把手放进路人的口袋里面挨打对于他们来说是非常家常便饭的事情但黑帮还让他们沾染上了毒品这样子他们就更没有办法离开了
所以就这样过了很多年他们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直到长大才有能力真正的逃走但逃出来以后其实会发现说在这个城市里他们也谁都不认识消费又很高赚钱也很难工作找不着又从来没有上过学完全没有任何技术所以他们就选择继续去偷
那其实这些是源于他们小的时候对大城市有很多的想象他们从小就一直想其实很简单就是想要一双耐克鞋想要一条牛仔裤然后想要离开贫穷闭塞的乡村能够去到更大的一个世界里面去寻找自由
但是如今在这个城市里他们其实走路的时候也永远就是贴在街边边这样走就生怕被别人看见然后有的时候他们会坐在路边就幻想路过的这些女孩是他们的女朋友但就是过过嘴瘾因为实际上他们谁都不认识
然后他们住在离火车站最近的那种灰色小旅馆里面 20 块钱一天里面就是鱼龙混杂的人身上永远只有一件衣服穿脏了就扔再买一件新的这样就没有行李随时可以跳上火车逃开这一切再去往下一个城市我去过木山在农村的家见过他的母亲
他母亲跟他长得很像都是瘦瘦的脸然后细细的眼睛然后当时并没有跟他母亲说他陌生到底是干什么的但是在跟他的亲戚邻居聊天的过程中能感受到其实他心里也大概是知道的
但我们俩就是心照不宣地聊天就是聊一些家里的生活啊然后木杉小时候的事情然后忽然他就哭起来说他非常想木杉担心他在外面会变坏希望他能回家那木杉当时他是拒绝了跟我一起回去因为他觉得
如果他有一天要回家就必须得是衣锦还乡就像现在他这个样子是不可能再去回到那个村子的但是他拜托我一件事情就是希望我可以帮助他告诉他的母亲他真实的状况这样他母亲就不会再日日夜夜地盼着他回家催他结婚祈祷他有一天能回到农村来过一个正常人的日子
但是我当时是拒绝了这么做因为我觉得这是他们母子之间的私事就如果真的决定要说可能应该由他自己说但也有可能是我自己心里面也有一点怯懦但总之这件事情就不了了之了后来我们在一起就相处了有将近两个月的时间然后我就回学校去上课然后也进入到这个片子的剪辑期里面
然后又过了一年的五月我就收到嘉全给我发的一条短信说阿丽死了死因不明然后她就非常草率地被埋葬在了安阳周边的某块土地的下面然后她就这么消失了
又过了一段时间然后穆珊跟我讲说其实就流浪人员之间是有帮派的帮派一直很反对她拍这个片子但她就是觉得自己愿意拍他们之间一直有争执到最后她跟他们大打了一架所以她也就离开安阳了其实偷这个片子今天在我想来它其实更多的是一个关于青春的影片我们那个时候都
那么年轻那么容易相信彼此那个时候就黑爱丽师常常会帮我出主意说我们都拍些什么什么什么内容然后木杉师他会常常帮我背我的三脚架因为我那个时候完全是自己一个人拍摄然后我有时候在路上要跟拍他们的时候就不是很方便拿那个三脚架然后到后期我剪辑的时候我就看素材然后就发现
好多素材里面木杉都背着个三脚架然后这个是完全不能用的因为全是穿帮的然后当时就觉得特别恨自己但是现在想起来也觉得很温暖当我当时这是我的第一部片所以也是一个出出茅庐的状态就是并没有在影片中做出这样的感觉我当时还是比较专注在议题上要去讲流浪人员的遭遇和他们的近况
所以我有的时候会觉得特别遗憾就是其实那些没有被拍下来的时光才是最珍贵的我们一起在那个大街上游荡流浪当然有很多的烦恼但是也有很多的快乐但是时间又过得久了一点以后我好像也不会再说去从这个片子做的到底是好和不好的角度来评判它
就觉得这些影片好像回归了一个更原始的影像的价值像我证明了 13 年前那个夏天它们存在的证据伴随着安阳街头的嘈杂的声音和汗水的味道一遍又一遍的每一分每一秒的都好像变得厚重了起来那个时候我也是年纪小想得不深然后我总是特别喜欢
劝沐山说你赶紧去学个技术找个工作不要再在这个大街上浪荡了然后我还坚持说要陪他戒毒然后就在他旅馆的那个小房间里就陪了他好几个晚上看着他看着他特别痛苦地在坚持翻滚然后拍摄结束后好像有一段他就真的被我说动了他就找了一个当保安的工作但
就是现实肯定不是我当时想象的就是这么容易就改变了就是他其实也没有干多久就又跑掉了后来几经辗转他又去了他心里面最喜欢的上海
然后那个时候他说他攒了钱和几个朋友一起开了一个游戏厅说日子变得好起来了我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他声音都不一样我就特别高兴然后我发片子给他看他就说我那个时候真的是太丑了形象太差了说我现在平常都穿西装了你赶紧过来拍一个续集我们就这样保持联系五六年的时间
然后因为他有很多手机号就经常换然后 QQ 号也是经常换后来又有好多的微信号就我每次找他都要各种方式去找但后来有一次我给他打电话的时候就是他的一个朋友接的说沐山又被抓进去了然后说判了一年等他出来让他给我回电话但就从那个以后我也就再也没有过他的消息了
最近我在抖音上搜这个片子然后我就看到有一个安阳的音乐人李静给黑暗里写了一首歌然后这个视频的下面就有人留言说他们家是和木山是同一个村子的同一个巷子的说他的父母终究是没有能等到他回来在近些年都相继的离世了
然后又有网友在下面问他说呢知不知道沐上现在怎么样了他就说就是前一段他要回来和他哥哥来争家产但是我也无从知道这些都是真的还是假的如果说 TOW 的拍摄特别像一段青春的记忆呢其实旷野歌声这个片子对于我来说它的拍摄就像是从青春步入中年
伴随着我自我的成长从一个站在旷野里面的人学习怎么去做一个社会中的人这个村子拍摄的地方是在云南省的一个苗族村寨叫小水井村我是 2014 年第一次到这个村子然后这个拍摄一直持续到了 2019 年我对这个村子的第一印象是好自由
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其实穷确实是穷的因为小水井它是在最山顶上的一个村子所以自然资源非常的差就是大部分都是种玉米但这个玉米它又不是用来卖钱的它就是要以物换物用一年的玉米收成去交换村民一年要吃的大米因为如果说要赚钱的话那肯定是要种蔬菜啊水果啊那他们确实也重一点点重一点就是
完全没有规划的就是这儿丢一颗那儿丢一颗然后它熟了呢谁愿意吃就摘下来吃一口不愿意吃就那个果子它就自己掉下来在地里就烂掉然后就好像从来没有人去想过说要去把这个好好地摘下来拿到山下去卖了赚钱然后它的感觉就是说虽然很穷但是也完全没有人觉得特别着急或者特别需要去赚钱就这样的一个状态
后来一个爷爷跟我说就是因为苗族它在历史上是被各个民族所欺负的
所以他们其实是在历史的长河中在一次次战败里不断地迁徙最后才到了西南地区的高山的上面因为这里面地势崎岖首先很适合躲藏再一个就是它条件太差了其实别人也不想要所以你会发现在西南地区大部分的苗族山寨它都是在山顶上的
苗族人在历史里学到的重要的一课就是千万不要种地种得好因为一旦种好了这个地方就不再是他们的了所以是贫穷守护了他们的家园然后在富裕和自由之间他们选择了站在边缘上的自由但是在现在这样一个时代其实没有什么事情是会永远不被发现的
当地的领导很喜欢说一句话就是小水井村什么都没有除了歌声这个村子有一个世代相传的合唱团几乎是每天就是只要是农活干完到了夜晚无论老人小孩大家都会聚集在一起一起去唱歌
那其实苗族的歌声是可以追溯到很久很久以前的就是传说他们在迁徙的过程中丢失了书写的文字所以他们没有书面的文字就用歌声作为口述历史的一个部分去作为他们记忆的一种方式一代一代地传下来
然后又在 20 世纪初的时候因为一个偶然的机缘有传教士来到过这个村子就教给了村民西方古典音乐的四声部合唱法所以这里的村民会唱很多的世界名曲比方说像亨德尔的弥赛亚像舒曼的刺港等等这样的美声合唱法在这个村里面已经流传了有将近百年之久
那县里面就非常喜欢小水井的歌声就把它称作是巴洛克音乐的活化石然后就正式成立了小水井苗族农民合唱团就计划要把村民带到更大的舞台上去然后也是希望能够借助这个计划让村民可以脱贫致富那村民作为一个群体来说他们内部对于这个事情肯定是有争议的但是最终他们还是带着
对山下世界的好奇同意出山结果合唱团不仅出去了而且就特别成功他们登上了很多很大的舞台然后也上了很多的电视台和很多的明星同台演出然后村子里的生活也确实得到了改善就尤其是因为合唱团的成名这个通往山顶的公路就修通了
那就村子引来了游客然后也引来了地产商地产商就计划说想要把这个村子打造成一个旅游村因为村里有很多那种开始看到的夯土的老房子就是说重新修缮这些老房子把它打造成艺术家工作室啊一些旅游的小店这样子然后又开辟了一块新地然后在那个新地上再去给村民建新的房子就供他们去搬迁
所以《快点歌声》这个片子基本上就是目睹了这样一个过程它本质上是关于一个封闭的群体走向现代化的过程关于站在边缘的人群向主流社会去迈进的一次尝试那这个尝试它就必然要伴随着在自由和归顺之间的挣扎
我记得特别清楚就是合唱团的指挥龙指挥也是村里面的一个长老他在一次开会的时候就跟大家说我们苗族实在是一个很落后的民族被人看不起的民族我知道贫穷的滋味也知道没有尊严的滋味我希望我们的下一代不要再像我们这样所以为了应对市场和观众合唱团就开始
学习了一些新的歌曲他们现在会学中文歌也学习了一些流行的英文歌歌声的身份就随着时代的变迁不断地去流转这个里面有被动的成分也有主动的成分就是一次次地他们通过歌声去找到自己生存的方式找到和外面的世界去打交道的方式其实出去演出其实
对他们来说也不是事事顺心的因为有时候像外面场地的工作人员会觉得看外表他们不像演员然后以为他们是厂工就会让他们去收垃圾或者让他们站到一边去然后村民就会心里面觉得很不舒服然后还有就是专业的老师指出来他们其实音不准那音不准就没有办法和专业的乐队去配合同台演出
老师就觉得他们技术上很难调教再加上如果是但凡休息十分钟村民就全不见了就回家喂猪的喂猪种地的种地就趁机都全都逃跑了然后村民就开始发现自己并不适合以一种工作的节奏唱歌开始意识到说他们说的唱歌和我们说的唱歌不是同一件事情
有一次他们去外面有一个大的演出然后在这个之前就有这个集训然后集训了一段就在演出前的一两天然后村民就突然决定他们要集体撂摊子了要达到恢复然后龙指挥是那次哭着求大家才留下来然后龙指挥在跟我说到这次经历的时候他就说我们之前就是
太把自由当成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了那村子发展了赚钱的机会多了村民也就越来越忙然后忙了就有些人他就顾不上来合唱团了或者有些人干脆就离开了再或者是有的团员就是有钱的时候才来没有钱的时候干脆就不来了但是整体上来说其实
小水井村是非常令人羡慕的就是因为其实在西南地区很多的村子都有这样的合唱团但他们都没有机会像小水井村一样出名我有次遇到一个别的村子的指挥然后他就握着龙指挥的手他就说我们真的好羡慕小水井但是我们就没有这样的机会得不到这样的支持然后说一说他就开始大哭起来我想像他这样想的肯定是
不止它一个人也不止这一个村子就这样几年的时间过去以后这个村里的地产项目就烂尾了因为村民之前就是为了建这个旅游区大部分村民都被争了地每家多多少少的那现在这些地就全部空置了空置了以后地产商就暂时做了果园然后就雇佣村民来去维护和种植
给他们发工资这样子就是村里终于种起了可以赚钱的果树但是村民也从土地的主人变成了雇员但是也有可能赚得更多了本来准备打算供村民去搬迁的这个新房子就停工但这个时候其实村子里的老房子很多已经不行了就是快要塌了的一个状态然后村民就也不再抱什么期望就开始自己要去建房子
但因为这个时候他们已经看过了外面的世界是怎么样子他们肯定不会再愿意说住在像以前的这样的一个土房子里面而且盖房子是一件大事嘛大家就想着说要盖就盖得大一点那盖房子的钱基本上都是来自于之前被征地的这个补偿款
但是对于大部分人来说是不够的所以村民又开始向银行去借贷款就像城里人一样进入到了一个债务时代在我拍摄到后期的时候其实这个村子整个的样貌基本上都改变了村子里不乏三四层的大别墅然后有意思的一点是我发现很多这个别墅上他们都装了那个防盗网
最早我到这个村子的时候这个村子几乎是没有人会去锁门的我对这个印象特别深是因为那个时候我们就是到村子里面走一走然后看到门里面的人就会跟他聊天就很快就会和大家熟悉起来那现在就是说不仅有了非常厚的那种金属的防盗门然后还都装了防盗网
我就问龙指挥说就是你为什么要装这个防盗网就它不挡风景吗因为其实这个村子到最后旅游也并没有发展起来也没有什么外面的人过来然后龙指挥就说因为他盖完了这个别墅以后就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觉得它不是像他在外面看到的那些别墅的样子然后他就想说哦原来是差一个防盗网
然后就一装上瞬间就觉得这个东西就对劲了像那个样子然后还有就是村里以前是养黑猪的嘛现在就开始要养白猪因为白猪它就长得更快一些但是白猪呢它有一个问题就是白猪是不认路的它不能自己回家但村民它是习惯像养黑猪那样就是自由散养
所以就村子里就经常可以看到村民在满村子的要抓住回家这样那回到拍摄的最初其实最早吸引我留下来去做这个片子的是因为一次村里面的演出当时有游客来村里面看他们我也坐在台下然后我就看着他们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不一样
就觉得这些不同的表情之间充满了巨大的张力然后其中给我留下印象最深的就是龙指挥的脸就他有一点紧张有一点尴尬然后又略带着一些不适和为难但是又是非常友善的非常慈祥的我就觉得龙指挥的脸就像这个村子的处境
再后来我加上他的微信才发现龙指挥的微信名叫忍耐然后当时站在他身后的还有影片中的另外一位主人公健生我当时注意到他是因为他唱歌特别地投入他就投入到就是他整个身体在唱歌的时候都是在颤抖的然后他眼神里面就是又非常的坚韧又有一些脆弱
在最早一两年的时间里我就常常跟着他上山去放羊我们常常在一起去聊天那个时候他也不太忙就是还没有什么生活的担子他也特别喜欢看书然后他家里面虽然很简陋但是他会特别精心地装扮他那个房子就四面墙都会去布置上不一样花纹的墙纸然后建生这个人他对于村庄对于怎么样建设和守护家园是有
非常多的想法的他是知道外面的世界的但是他不羡慕他特别笃定自己想要的是一种清苦的纯洁的生活后来当然不仅是外面的世界也有村子里面人的变化让他在其中非常痛苦的挣扎和摇摆也越来越孤独
因为他想要的是完全不受干扰的非常纯粹的充满了信仰的生命他执拗的程度达到了一种常人没有办法理解的状态但是现实也就是在朝他步步逼近几年的时间里他就从一个非常理想主义的牧羊人也走进了一段父母给他安排的婚姻当中
他和妻子是完全没有办法沟通的因为他给不了妻子想要的但是他妻子想要的其实就不过是村里面人人都有的一个所谓的正常的世俗的生活罢了他们两个人在好几年里就非常就这样折磨彼此无言以对直到最后就是一个曾经的苦行僧也背上了几十万的房贷
然后一个曾经唱歌的时候会颤抖的男孩他开始逐渐变得沉默消沉然后也学会了忍耐在我最早认识建生的时候我觉得他特别适合写作所以我就送给他一个日记本然后这几年的时间他在用沉默保护自己的同时他其实一直在持续地书写在 2019 年我快要结束拍摄的时候他最后一篇日记是这么写的
一个逆流而上的人会被所有的东西所挤压会被这个世界所抛弃我会去改变我自己我可以牺牲我也会随波逐流其实这个也会让我想到最后合唱团站在当他们登上纽约林肯中心的舞台的时候唱的一首伯恩斯坦的歌曲让爱做梦的人去做梦吧
伊甸园是不存在的我们建房住屋伐木砍柴让我们的花园繁茂生长有时候我在想其实小水井村的挣扎特别像我自己的挣扎或者也许我想可能很多人也有同样的挣扎就是在平庸世俗的生活里就莫名地觉得悲伤在一些看似是蒸蒸日上的时刻里
就觉得灵魂的失落或者是随着社会的变迁要不断地去调试自己的身份去迎合在平静的日子里面就会意识到其中其实孕育着很多的危险和复杂但我想我们可能永远也没有办法避免掉和重重的压力与局限去共存像
追寻自由成为自己这些现在特别时髦的句子背后可能人就需要在重重的压力和局限中才能去形成自己的样貌然后再从中去找到自由因为接下来肯定还有一个接一个的困境我们也要一直地换个活法活着带着困境为我们塑造的新的形状再继续地往前走
去年我回了一趟小水井村因为我就想说要去给大家当面看看片子然后健身家的大房子已经建好了然后他就跟我说他特别忙有很多牛很多羊要照顾说他没有什么时间看片子说要不就算了吧然后我就等了他好几天
最后我还是硬逼着他就是坐下来然后把那个片子在他家的大电视上放了出来然后那个时候我就看着屏幕里的他又看着他坐在那儿就在这同一个时刻生活既在这边重复循环着又在像直线一样快速地向前奔跑不断地消失后来我也梦到过几次黑暗夜
有时候我梦到他坐在我家楼下的台阶上不说话有的时候我梦见他就是长得像黑阿力但是好像又不是他就变成了我的同班同学我们好像跟别人起了冲突就一起跟别人打架然后我们又在夜晚的大街上逃跑然后又去喝酒庆祝我想我是很愧疚的就是我曾经遇到了他但是
也只是看着它得到了一个很不好的结局仅此而已就只能说时不时的我还是喜欢打开片子去看看他们当时的样子那《Tou》这个片子其实在今天这个超清时代看来它的影像质量已经有了明显的历史的痕迹加上网上又会有一些盗版的版本就是不断地压缩之后这个片子就变得
越来越模糊这些很粗糙的像素的颗粒让它越来越像一场梦境但是它还是在固执地诉说着同一个故事有时候去放映会上的时候面对观众我也才会惊觉说原来小偷这个事情早都没有了大街上你都看不到了这是现实梦境和屏幕里的生活这些
本属于不同空间介质的影像就这样交叠在一起我有时候会在里面觉得特别地恍惚分不清什么是真的 什么是假的什么是轻的 什么是重的但我想也可能就因为这样我们的生活从来都不是说只有一次就过去了就不做数了因为影像它会被捕捉会穿过时空的隧道在不同的时间抵达不同人的眼睛里面
那我们每个人也从来都不是一个孤立的个体我们的面庞也从来都不是只属于我们自己的面庞而是包括了无数个曾经穿越过我们生命的人们的面庞我觉得特别的幸运就是能够遇到影片中的人物可以和他们相互陪伴度过这样一段一段生命的时光
我也想用纪录片去留住这些无处依附的情感不然它们太容易就被吹散被遗忘了我也希望你们或早或晚吧就是有机会能看到这些关于真实生活的影片能够让它们不断地循环在我们的眼前重现也许真的能够改变一些什么能让我们所经历的不会就这么轻轻地飘散谢谢大家